陶学录笑道:“不是他,是前院的仆妇,我知晓你们要来,遂请仆妇送些新鲜蜜橘过来。”
华琬讪讪笑着坐回圆凳,罗坊主疑惑道:“华丫头以为是谁要来。”
陶学录呵呵笑道:“是一位故人之子,经常带些不常见的美味,所以华丫头和小陶都盼着他来。”
罗坊主不禁掩嘴笑,“竟都是些嘴巴馋的。”
“是啊。”陶学录看着华琬,眼中满是慈爱,“华丫头,你陪小陶出去玩会,你瞧她鲁班锁解不开,又要生气了。”
华琬这才注意到小陶看鲁班锁的眼神已满含哀怨,忙牵了小陶往屋外走去,“小陶姐,我教你怎么解这鲁班锁,一会我还吹叶笛你听……”
见两个孩子走远,罗坊主开口与陶学录说道:“师父,少府监已应了吴院使递的书函,想来不日华琬便会升为金匠师了。”
陶学录颌首道:“这半年她成长不少,我教的她也多半听进去了,可终归她天性纯良,不擅将人往坏处想,将来生为金匠师,时日久了免不了被召入皇宫,其实我也犹豫过。”
罗坊主亦不解,“既然师父有担忧,何不就让华琬在下界坊,不显山露水,也容易些。”
陶学录摇摇头,“终归不想埋没了那孩子的才华。”
“徒儿能明白师父的心思。”罗坊主认真道:“宫里那些人,哪些能见哪些不能见,徒儿心里都有数了,而且华丫头进宫,徒儿会尽量陪着,师父可以放宽心。”
“好,有你这话我就安心了。”
庭院里华琬和小陶在追逐玩闹,两人的身影时不时闯入陶学录的视线之中。
心里有不舍,也想过安逸日子,可大事未了,她不能躲在这丈方天地里装聋作哑。
“瑾娘,华丫头身边有你在,我就不多操心了,过两日我会带小陶离开京城一段时日,归期未定,此事你不要同华琬说,小陶到时候不肯走,一人哭哭啼啼就够我受,我实是见不得华琬再难过。”
第95章 周而复始
“师父您可是在玩笑?”
陶学录笑了笑,未说话,但神色坚定,屋内登时陷入静谧中。
罗坊主看到高橱上的水晶琉璃盏,斑斑光影落在晶砂上又滑落下来,交错间光芒闪动,很美。
罗坊主记得水晶盏是荣贵妃送师父的,已经被藏起许久,不知何时又被摆了出来。
“可是因为大皇子回来了。”
当初荣贵妃和甄家在时,师父意气风发,凝光院盛极一时,师父贵为京中女官第一人,按规制,六院院使不过是四品,可师父却得了特例,官升三品。
繁华、盛景、荣宠,一夜间都成了南柯一梦。
“是啊,殿下回来了,我也该醒了。”陶学录缓而悠长地松一口气,“有些事殿下认为不重要,但那些事压在我心里就像是石头,殿下终归还是年轻气盛,他的抱负已与过往无关,所以只能由我去做。”
这十年,不论是当凝光院院使,还是被撤职偏居一隅,陶品娴自诩已经习惯了世间险恶和人情冷暖,习惯了周遭人的起起落落和交替变化。
于陶品娴而言,每一个人的生命都似她曾经制过的任意一支金簪,最闪最美时簪于人发髻居于顶,可一旦颜色黯淡样式不新,就会被遗忘,若能重新回到工事房被酸铣,再进熔炉被锤炼,变成与原来完全不一样,倒还算是幸运了。
人生啊,反正也就是这样,周而复始,周而复始。
唯能坚持的,大概就是内里的情怀和一个不肯轻易改变的信仰。
罗坊主虽不知道师父口中说的具体什么事,但她了解自己师父的性子,也不再劝,“若师父有用到徒儿的地方,尽管说了。”
“我已经将华丫头托付给你,别让我失望就好。”陶学录玩笑道。
“不知师父何日启程,又将去何处。”罗坊主替陶学录斟了碗茶。
“何日启程不一定,你不必来送我,至于去何处,”陶学录想了想,“说来这些年新宋国不论什么都是每况愈下,唯边境安定了不少,北梁、大燕、后齐都未骚扰过边城,说不定这里面都是大皇子的功劳。”
罗坊主面色一变,“师父您还要去边境?”
“呵呵,开玩笑了,不一定的,所以你别担心,一会用过午食,你就带华琬回去吧,如今凝光院能人少,就连金匠师都是良莠不齐,所以我知道你是极忙的,待我回来后,会再递消息与你。”陶学录站起身,缓缓走了两步。
罗坊主亦跟随陶学录起身,要去扶陶学录的手。
陶学录拍拍罗坊主胳膊,“不用你们扶,我利索的很。”
罗坊主眼里满是担忧,却也只能听由陶学录行事。
用过午食,罗坊主带华琬回凝光院,小陶因为华琬走的早不开心地撅起嘴。
华琬不知婶娘和小陶不日要离开京城,还笑着安慰小陶道:“十日后我再来陪你玩,那日我还会带糖人与你。”
“好啊,阿琬要说话算话,如果没来,你就是后头井盖上那只蛤蟆。”小陶歪着脑袋。
一旁陶学录和罗坊主听的呵呵直笑,罗坊主再三请陶学录一定保重后,才带华琬告辞。
……
时辰尚早,虽然凝光院内有不少事情,可是看到街巷旁摆着的各色秋菊,还有碧蓝如洗的天空,罗坊主也不想那般快地回到一应俱全却常令人胸闷气结的凝光院了。
“华丫头,我们去潘楼街走走,顺道至布庄给你扯两身制新衣衫的料子。”罗坊主眼见华琬长高不少,想来原先的衫裙是不能再穿了。
华琬听到能去潘楼街玩,很是欢喜,她亦觉得自己在凝光院快变成一尊人偶,不过布庄却是不用去的,与其去布庄,还不如到货郎摊那摆弄小玩意。
“师姐,不用买布,凝光院的制衣都穿不完。”照陶婶娘和罗坊主的意思,私底下华琬都喊罗坊主师姐,亲切不少。
“备着吧,用的到。”罗坊主回道,待华琬成为金匠师,是可以不用再穿凝光院制衣的,当然,若华琬一定要穿,她也不会阻止。
华琬羞涩地捏着腰间荷囊,“我只带了一点点银钱。”
荷囊里拢共三十文,至多买两糖人或冰糖葫芦,布匹是不要想了。
罗坊主忍住笑,“是我这当师姐送你的,不必再多说,莫要惹烦了我。”
罗坊主知华琬将月俸交给了舅舅一家,如此华琬更改去上界坊了,上界坊俸禄比之工事房,要高上许多。
马车被罗坊主打发回了凝光院,罗坊主先领华琬去一家寻常布庄,扯几丈颜色素雅的纱罗和绢布,替华琬裁几身窄袖襦裙,窄袖不但省料子,还不会妨碍制首饰。
买好布匹,华琬抱着蓝布兜,随罗坊主在街巷闲逛,听到前头瓦肆里有人在吆喝,华琬欣喜地拉着罗坊主衫袖,“师姐,楚家游棚今日唱南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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