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阗沉默,他想到脖间的那枚玉髓,心下犹豫着,口里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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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那处院落里呆了许久方才离开,慢慢走回了旅馆。高明月情绪不高,破天荒没有缠着高阗,而是乖乖地回了自己的房间。高阗对于难得的清净反倒有些不习惯,在房里踱了几圈后,想着明月心情不好,打算又将她带出门去吃些好的。可刚一打开房门,就见着个小拳头举在半空,作敲门状。
“明月?”高阗意外道。
“义父,明月要出去一下。”
高阗笑道:“正好,我正打算带你出去吃好的。”
“有人约明月。”高明月将握在手里的帛书递给他。
高阗展开帛书看起来,一边看着,却听明月一边道:“方才我一进房间,就见案上放着这张帛,大哥哥也不知怎会晓得我就住这间旅馆的。”
高阗收起帛书,面上的表情多了几分郑重:“此人同你只见过一次,却晓得你住在何处,想必是派人打听过,既然晓得你住在此地,却不亲自来见,而是送来这么张帛,若你单独前去赴约,义父以为不妥。”
“可是大哥哥瞧着不像坏人,相反,我总觉得他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况且她在信上说有要事告知,明月想还是得去一趟的。”
高阗默了默,道:“我随你同去。”
高明月讶然,却又觉得义父时常能在身边也是好的,便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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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河边上,河滩宽广,远处有乾溪城阙,近处是幽幽玉河,天幕湛蓝,飞鸟祥集。相秋时不时朝乾溪城方向望去,道上偶尔路过三两人群,每每惊讶转身,却发现并不是心中所想之人。心中焦虑,步履不安。
陈吴淡然而立,一身紫衣翩跹。他瞥了眼心急如焚的女子,平静道:“莫要着急,她来得了来不了还不一定。”
相秋惊:“主上何出此言?”
陈吴望着水面:“哎,她那义父一瞧便是个厉害角色,前次她义父见过我,所以很可能阻止她赴我的约。”
相秋更奇:“这是为何?”
“或许是本公子太貌美,他义父怕她被我拐跑了。”陈吴说着,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甚是陶醉的样子。
相秋无语,不太明显地翻了个白眼,又继续看路上行人。
不一会,缓缓走来一男一女,瞬间吸引了相秋注意。男子白衣白发,飘逸洒脱,出尘绝世;女子红衣似霞,年少青春,亭亭玉立。
红衣少女边走边跳着,时而看向一旁的白衣男子,笑眼弯弯。相秋不自觉朝前走了两步,希望能看得清楚一些。
三年前的相思还不及她肩头高,三年前的相思还没有玲珑的小身段,三年前的相思还会一见她便扑腾过来唤“二姐”,三年前相思的模样仿佛还停留在一个春日,还是那个杜鹃树下荡秋千笑容可掬的小女孩。
若是相思一直活着,今年,该十六了,是个大姑娘了。从小相思就长得有六七分像大姐,与她这个二姐那是没一处像的,如今那乾溪城阙下,碧蓝天幕里走来的红衣少女,那眉眼,那口鼻,真的,真的有那么几分与大姐相似!
“主上,主上!是……是……她么?”她唤着陈吴,眼光却一瞬不移地盯着正在靠近的男女。
陈吴回头瞅一眼,笑道:“要不你唤声相思试试?”
相秋一时语塞,不过她真的想唤一声“相思”,可又怕无人应答,如若那样,岂不是更惹惆怅?
“义父,你瞧,大哥哥身边还站了个美人,那美人怎么一直盯着明月看?”高明月皱眉道。
高阗早已发觉:“她眼中满是期许,或许,她认得你。”
高明月也疑惑地看向那女子,四目相对间,相秋一笑,高明月愣住。
那笑容……高明月的心开始慢速跳动。犹记年少时,她有两个姐姐,大姐爱读书弄墨,为人温柔可亲,二姐却喜舞刀弄枪,为人刚烈洒脱。经过三年前的变故,她只知道家族被灭,除了她无一生还。她逃出乾溪,一路行乞,颠沛流离,为义父所救,从此她选择忘却前尘旧痛,一辈子跟着义父。她以为,相思没有了一个亲人,所以她一直活成高明月,至少明月山上有义父。
她一直都以为,当年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去。可是如今,那个玉河边上立着的女子,为何越看越熟悉,像极了二姐相秋?
怔忪时,四人已聚在方寸之间。
“你是……”高明月直勾勾盯着相秋。
相秋激动道:“我叫相秋,不知妹妹姓甚名谁?”
“相秋?”高明月踉跄了一下,高阗稍稍扶了扶,方才站好,“你说你叫相秋?”
相秋眼中已擒了泪:“你是不是……是不是……”
“我是相思!”高明月抢话道,泪水顷刻而下。
高阗有些诧异,原来她的真名叫相思?那时它将她带回明月山,见她笑容如清风明月,便把他居住的山的名字给了她:明月。却原来她叫相思。
“你是相思?是三妹吗?”相秋伸手去抚摸高明月的脸颊。
高明月使劲点头,大声唤道:“二姐!”
两姐妹紧紧相拥,再不舍分离。
阳光撒在河面上,绿宝石般的水面被微微波纹切成无数碎点,闪烁如星,姐妹二人终于相认,形影不离地沿着玉河缓步前行,互相诉说着自己三年来的经历。
两个女子在前面有说有笑,两个男子在后面默默跟随。
高阗的目光一瞬不移地落在高明月身上。小丫头高兴极了,笑容特别灿烂,而他,心下却生出些许的落寞。明月从此有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亲人,真正的亲人。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可是,也许等离开乾溪时,便只有他一个人上路了。毕竟,小丫头的家原本就是这里。或许这是上天特意为之,他为寻归途而来,所以明月便有了其他的安排,从此可以不再依附他这个义父,渐渐与他脱离开来。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特别可笑,一面想着回到他的1890,一面又希望走到哪里都能带着明月。这明显是不可能两全的。
☆、义父不老
虽说姐妹二人业已相认,但高明月还是希望住在旅馆内。相秋并不勉强,想着自己也只不过暂时栖身在陈吴的院子,便也不好一再要妹妹和自己住在一处。但二人几乎每天都要见面,或逛街,或游玩,或吃饭,总是一呆就是一整天。相秋见乔鱼的身子逐渐好转,便更放心大胆地每日和妹妹出去。而高明月最近也十分地得了自由,高阗自他们姐妹相认后,便不怎么管她,任由她独自出入。
高阗时常都是一个人呆在房间,他总爱坐在窗前,品品茶,看看闲册,望望窗外的天。他鲜少出去,即使出去了,也只会去一个地方,那就是静苑。
这一日已到傍晚,眼看天就要黑了,而高明月却还未归来,他心绪又开始不大安宁。虽说明月近来总是早出晚归,按道理他也应该习惯,但事实上,他每每看到天幕黑下,倦鸟归巢,都会有那么些许不安。所以他又去了静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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