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比大喝道:“不行!你是我们五兄弟里最狡诈阴险的一个,你的话,寡人不信。”
弃疾不动声色,一边说话,一边缓缓向他靠近:“三哥,五弟我何时欺骗过你?”
熊比见他靠近,挟着杜荔阳不自觉向后退去:“别叫我三哥,王室之家,哪里有亲情可言?”
弃疾仍然不断向他位移:“不,三哥,若当初你没抓我夫人,弃疾断不会如此。”
“别动!叫你别再过来!”熊比歇斯底里大喊道,脚步却不住往后退着。
他本来离江边就不远,这退了数步后,再回头时,才发现自己已经退无可退了。因为身后,就是滔滔江水。
“告诉你,别过来,否则,寡人就拉着你夫人和孩子一块儿跳进江里!”熊比抓杜荔阳的手紧了紧,因为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熊子皙一直跟在他身旁,不敢妄动半分。
弃疾道:“好好好,我不过来,你冷静,冷静,别再往后退了。”
“让你的人撤走,寡人要回宫!”
弃疾静默良久,忽而笑道:“好!”一挥手,他身后的士兵立马让出了一条道来。
熊比与熊子皙对望一眼,正打算离开。
哪知一道白光闪过,继而是一声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两人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杜荔阳也觉突然,一腔鲜血自她身后喷出,打湿了她的肩膀。
“陛下!”熊子皙含着泪,失声哭喊起来。
此时,熊比才感觉到疼痛,转头一看,身旁,是蔡从,他的手里,正握着一柄剑,剑尖指向了自己,侧插入了自己的脖颈。
“你……”熊比伸出颤抖的手指,想要去指着他,质问他。
哪知,蔡从却不削地猛然拔出了剑。
脖颈的动脉被瞬间撕裂,血水就像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杜荔阳惊得大叫一声。
熊子皙赶忙从地上慌乱地拾起一只箭来,比到杜荔阳心口处,语无伦次道:“放……放……放我走,否则……否……否则,我杀了她!”
弃疾眼神忽地变得冷厉:“四哥,你也要这样对弃疾吗?”
熊子皙泣声道:“我也没有他法,谁叫……谁叫我们生在王室。”他的话才说完,又紧接着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却原来不知是谁突然射来一箭,正中熊子皙持箭的手,穿腕而过,而他原先手里的箭掉到了地上。
众人望向那箭之源头,只见一名身着盔甲的普通士兵,持弓而立。身后,是满天的火光和凌乱的打斗。
小鱼儿?她头一次看见他身着一身战甲,她忽然想起那一日,他们在马车里的对话:——“其实我记得你箭法不错,何不随弃疾从军?”
“我从未想过从军。”——
两两对视,会心一笑。
乔鱼举弓呐喊:“你们的主帅已死,副帅已伤!还不快快放下武器,停战投降!”
此言一出,打得正憨的士兵们犹豫着停了下来,纷纷朝熊比与熊子皙看过来。
“就算死,寡人也要拉个陪葬,叫你痛苦一生!”真的没想到,熊比竟然在流了那么多血的情况下,屹立不倒,不是因为身体已经死僵,而是因为,他留下了最后一口对这尘世的怨念,对这王室斗争的执念,拉住杜荔阳,说出了此生最后的话语,就像用生命下了一个诅咒。
只听“噗通”一声,两人跌进了江中。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包括离他们近在咫尺的蔡从。
“阳阳!”弃疾迅速冲上来,想也没想,便纵身跳进了江里,他的身影毫不犹豫地在漫天火光里划出一道决绝弧线。
“公子!”蔡从伸手去拉,却扑了个空。
—*—
冰冷的江水,冻得人一瞬之间便毫无知觉。
又是水,又是跌入水中。这一次,她只怕没有那么幸运,穿越到哪里去,或者是被谁救起。真是恨,怎么就不去学学游泳呢!这样还可以自救一下!
江水混合着血水,从四面八方强势涌入口鼻之中,那堵住她嘴的布条也随水飘走。她试图去挣扎,可奈何才挣扎两三下,却再也动弹不得,脚已经冻得抽筋。慢慢地,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往下沉。她看向水面上,火光通亮,有无数的尸体和碎屑在她四周飘荡。
或许,她终于要死了。她死了那么多次都没死成,这一次,是真的要去见阎王了吧!
往事一幕一幕飞速地在脑海里闪过,从孩提时代到穿越楚国,这一路,这一生,认识的所有人的脸,都一一浮现在脑海,仿佛是在看一部上个世纪拍摄的分辨率很低,还有许多雪花像的黑白快进式电影。
最后的最后,那黑白的电影定了格,他看见了老爹与弃疾的脸,还有一个婴儿。那个婴儿是她从未见过的。难道,那就是她的孩子吗?
或许死亡就是这样,先是回忆这尘世间你所经历过的一切的美好和不美好,然后,又会奇迹般的出现你这辈子还来不及达成的心愿。
孩子啊!妈妈带你去另一个世界,在那里,我们每个人都是自由的星星,没有战争,没有死亡,没有痛苦,没有悲伤。
渐渐地,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由火光化为一片巨亮的白光,就好像这黑暗的水下,突然打开了一扇门,那扇门背后就是光明的天堂。
渐渐地,她闭上了眼。
可下一刻她又睁开了眼。
忽然,一股温暖的气息代替了冰冷的江水将她紧紧包裹。
她感受到一个熟悉的怀抱。
眼前,正是弃疾。
眼角有腥咸滑落,混入水中,了无踪迹。
一个吻落下,带着血腥、带着苦涩、带着不舍。
她知道,她就知道,他爱她,他爱的,从来就只是她。记忆消失了又怎样?永远都记不起来又怎样?纵使她全然把他忘记又怎样?只要他还记得她,只要她还会爱他,这就足够了。
长长的吻后,她艰难地抬起一只手去抚摸他的脸颊。他的浑身都是血,她都能看到他肩膀那里不知是被谁撕扯成了那样狰狞的模样,还源源不断地有血水冒出。她给他一个笑,然后将他紧紧拥抱。希望能用自己的身躯去抵挡住伤口,好使它不再无止境地流出血来。多么天真的想法,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没想到将死之人会这般的自欺欺人呢!血并没有止住,扔在流淌着,浸润进她的肺腑,她的心房。
她看见有人来救他了,他的士兵们正向这边游来。
她松开怀抱,又一次冲他微笑起来。假如这次她死了,请永远记得曾经,有她这么一个人出现过。
身子变得极轻,开始出现久违的熟悉感,就像那一次,她掉进洞庭湖一样,不过她知道,这一次,她只怕再没有那么幸运,又穿越到哪里去了,因为玉髓已断,时空再无法翻转。
她与冰冷的江水抗争着,试图把手伸向脖子,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把那枚玉髓取了下来,再艰难地为他戴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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