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策说得口干舌燥,随便给自己倒了一杯不知是哪天泡的凉茶,一口喝下。转过身来大大地喘了一口气,“阁下是哪位?不会就是这丫头口中说的小皇兄吧?”
见宣璟辙黑着脸不答,苗策撇撇嘴,本想搬个凳子坐下,却两难了。于是问道:“阁下贵姓?只要不姓宣,我就先坐会儿,累死我了。”
宣璟辙点头,“请坐。”待苗策刚一坐下,屁股还不稳,他便道:“我姓宣。”
苗策又木着脸站起来了,随后单膝跪倒:“在下千虹太守苗远山之子苗策,给殿下请安。”
宣璟辙眯起眼盯着苗策的脑袋顶,“别多事,坐着说话。”
等苗策又端正坐好之后,已经将刚才烂泥一样的气息收敛起来,变得有些拘谨而恭敬。“在下是在山里遇见这孩子的,她急着去山贼窝里找人,我劝她别去,她也不听……”
这一回,苗策竟然痛改前非,不到一炷香便讲完了一个颇复杂的故事。其中除了突出苏澈为了寻她的小皇兄如何没脑子如何不要命,是个歇斯底里的神经病之外,还重点描述了自己的机智和神勇,次次救她于水火,实是功不可没。唯独对他脚滑掉下悬崖,砸烂了苏澈肩膀的事只字不提。
此时将离已叫来了稔稀,萧焕也跟随而来,三人便都听到了这段惊心动魄的智障式营救。
萧焕深深呼吸,低声对稔稀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已经明明白白了:你果然还是捅了大篓子,这回连我也救不了你了。
稔稀回瞪他:与我有何相干?
萧焕无奈得几乎心死。
即便如此,稔稀从宣璟辙身旁走过时,也不敢去看他的脸,细瞧床上的人时,也是如芒在背,相当难受。
不止于此,此时的苏澈也让她十分慌乱。她懂医术是为了炼药,真的给她一个受了外伤的人让她来医治,从哪里下手她根本不知道,更何况,苏澈还只是个凡人。
好在将离在这方面比她强了不少,平时外出治病救人积善德都是这两个徒弟的事。
将离自然不会等着招呼,她偷偷瞟了一眼宣璟辙毫无表情的脸,便走到稔稀身边,万分小心将苏澈的外袍给褪了下来。
这一褪不要紧,稔稀一看之下竟低低地“啊”了一声,遮眼扭头就往外跑。
苏澈崭新的外袍内侧已经被血染了一片,外袍之下,原本的那件长衫到底有多么骇目惊心便不言而喻。
一道足有两尺长的血口自她肩膀倾斜而下,几乎贯穿了整个后背。
将离将她腰间一把血迹斑驳的匕首取下放在桌上,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站远的稔稀,道:“师父,你去取药来,其它不用管了。”
稔稀应了一声,跑得比兔子快。
将离淡淡扫过剩下的三人,“你们回避一下。”
苗策急忙起身往外走,“姑娘,那她到底怎么样啊?”
将离:“并不严重。”
苗策:“那么深那么长的刀伤都不重?那她左肩以下很久不能动啦。”
将离道:“骨头裂开,当然不能动。这里是怎么伤的?看着像是被重物砸的?”
苗策往后一缩:“不知道,没注意。姑娘医术高明,在下佩服,在下放心了,在下先走一步。”
说完又朝一个被叫做宣璟辙的冰雕深深拜了一拜,脚底抹油,溜了。
☆、第九十二章
稔稀回来时,手中抱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盒,身后还跟着婵衣。她将木盒与婵衣都留下来,自己扭头往外走。萧焕见状将折扇一开,故作漫不经心地扇了扇,见没人留意,便脚下一阵匆忙,跟着稔稀出了房门,一出门便急道:“稀儿,你真的不管了?”
稔稀瞧着她师兄,莫名其妙道:“你要我怎么管呀?你若修炼得走火入魔,我能帮你调理,还可为你炼药。她是个凡人呀,全身上下皮开肉绽血淋淋的,恶心死了,我能怎么管?”
萧焕:“这事因你而起啊稀儿!”
稔稀:“难道不是她自己傻,缺根筋似的非要以为是山贼将苍钥掳走的?又蠢又自不量力,我能有什么办法?”
萧焕一把捂住稔稀的嘴,回头瞥了一眼关紧的房门,便夹着她咬牙切齿地闪了。
宣璟辙原地未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将离与婵衣将苏澈的衣衫一点点剪开,露出她背上的刀伤。
婵衣偶尔抬眼看他,只见他双眸中的紫光经久不退,心里便有些害怕,又偷眼去看将离。
将离的注意力全然在苏澈身上,她将一切准备妥当,便跃上了床,盘起双腿坐于内侧。手掌张开在那道伤口上空悬移,似随意地游走了几遍,便对婵衣道:“没伤着骨头,你来吧。”
苏澈这些年为生计所迫受过不少伤,将后背全部清理干净之后,那些经年留下的模糊痕迹便显现了出来。但最近的一次,她为了救宣璟辙逞英雄,蠢到把自己送到狐妖面前时所受的伤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因为有宣璟辙在,受了伤便会有仙药来医治,除了康复神速之外,伤处也再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这一次更是如此,有始作俑者将离和婵衣亲自为她料理,这些伤便更不可能给她带来长远的影响。
她安静地伏在床上,腰以上不着寸缕,露着她窄瘦的肩和整片纤细的背,只有脖颈上玉符的丝线在灯下泛出一条细细的柔光。她内侧的肩与手臂肿的厉害,背部原本白皙的皮肤因失血太多而白得更为刺目,其上外翻的刀伤狰狞可怖,随着她不大平稳的呼吸正微不可见地起起落落着。若非如此,她看起来就像已经死了。
苏澈平日里永远活泼得有点过份,除非睡下,否则宣璟辙无时不刻都希望她能少闹妖,多老实一会儿。可她偏偏认定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这辈子消停不了,下辈子大概也消停不了。
不久之前的那一夜,苏澈还曾手举烤兔腿,挺直了腰,半开玩笑地对他说过:“往后即便没了苍钥,我也能罩着你,你知道的吧?”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她为了他向来拼命。从小如此,长大了又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可他们儿时共同的敌人无非只有李旭、太傅,最多再加个皇上。而现在,现在又是谁,需要她高举着比她还要高大的重剑跑遍了皇宫的每个角落,誓要为她的小皇兄讨回公道。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苏澈所有的伤口都被包扎过了,包括那双磨破的手。
脏衣物全部退去,苏澈的身体与床铺在眨眼间被她们清洁干净。有宣璟辙在旁做监工,婵衣与将离原本两个几乎不会在意男女大防的姑娘,也不知是哪里找来的那点少见的良心,竟出奇细心地尽力不过于暴露苏澈的身体。
最后又整理过被角,婵衣谨慎对宣璟辙解释道:“都不是内伤,只能用药。而且她是凡人,做太多对她没好处。就让她这样休息一两天再看情况而定吧。”
宣璟辙示意她们二人自行离去,便来到床边。因为肩背的伤,苏澈只能面朝内侧躺在床上,他将她铺在一旁的长发拢在一处,轻轻坐了下来。此时,他双眼中那层淡淡的紫光才终于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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