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氏族利益而生,却一直在屈辱中挣扎,我本以为终此一生都不过如此,直到我在弋葵见到一个人。她让我忽然明白,这个世上仍有光明,我可以为此追逐,然后将她毁灭,一起坠入无边黑暗,也就不再孤独。”玄旻眼底变幻着莫名的光彩,有一刹那的欣喜,却终究还是被冰冷的内心而封闭,“我需要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或者说为了母亲过去所受的屈辱,我要得到更多的补偿。这些陛下是不会给我的,也就只能我自己动手问陛下讨要了。”
“纵使你怨朕恨朕,太后待你不薄,你为何要下此毒手!”
“太后确实是靖王杀的,臣没有栽赃。只是昭仁跟张珂为了私情,投靠了靖王,为了让这出戏更精彩,臣没有事先阻止昭仁,单单威胁了张珂,借行刺之事,让昭仁以为靖王要杀人灭口,便有了当日朝会上的指认。”
“昭仁跟张珂有私情?”今上又受打击,险些支撑不住倒去榻上,幸而他及时稳住身形,才得以稍作平复道,“你们……”
“张珂虽为内侍宦臣,对昭仁却真心实意,比起其他虚情假意的皇族亲贵,他显然会好好照顾昭仁的。”玄旻叉手道,“陛下放心。”
“朕的儿子死于你手,朕的女儿也被你设计离开,你是真以为朕病重难治,想要篡权夺位!”今上指着玄旻质问道,却因为身体虚弱而身体颤抖,说话也并不十分有力。
“西南大军几经易主,又因宋适言之故折损部分,元气尚未恢复,却也在臣掌控之中。至于西北之兵,赵进将军哪怕有心护主,等他率领大军赶到建邺,想是来不及的。”玄旻虽有臣下之仪,却毫无臣属之意,言辞之间尽是威胁,听来强硬,“宋适言如今就在宫中,如果他振臂一呼,那些潜伏在国内的梁国旧部必定呼应。虽然他们并不足惧,可国都一乱,举国皆乱。陈国于我可有可无,是兴是亡,我不过看客,反而是陛下可忍心见陈国蒙难,再生动/乱?”
今上见玄旻剑眉冷肃,眸光冽冽,便知他并未玩笑。玄旻以质子身份留梁二十年才得以归来,要说对陈国毫无故国之思也确实合情合理。可他身为陈国国君,承袭皇位至今,若因此让陈国陷入混乱,确实愧对叶氏先祖,实属不孝。一旦想到这些,今上便悲从中来,哀叹不止。
玄旻却未曾对此有丝毫怜悯,见榻上帝王捶胸顿足,他只是漠然站起,转身离去,听着那一声声悲叹不止,他依然冷眼沉默,毕竟无情,何谈可怜。
就在玄旻面圣的同时,宫中安置灵徽的水榭中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正是瑟瑟。她见灵徽吃惊之态却只是微笑道:“我有话与公主说,说完就走。”
灵徽让步,请瑟瑟入内,二人就此对面落座。
“闻说说他会善待公主,今日见了,果真如此。”比起灵徽的满腹困惑,瑟瑟显然镇定许多,她含笑看着面前的一袭白衣道,“我与闻说在梁国的时候就已相识,只是后来我为了玄旻的计划来到陈国,一别多年,一直等他们也回到了陈国才重新联系上。”
见灵徽听得认真,瑟瑟便娓娓道来:“我自小就跟玄旻认识,知道他的一切,因为同情与另外一些不可为人道的原因,我为他只身入陈。原本是想混入太子府的,谁知阴差阳错到了靖王的身边,算来也有七年了。”
“靖王待我如珠如宝,我不是死物,自然也是感激的。可我到底放不下玄旻,所以哪怕靖王对我再好,我也只有对不起靖王了。”瑟瑟眼中满含苦涩,不禁轻叹一声道,“我在靖王身边卧底,探听他的各项计划,及时将消息传递到玄旻手中,让他好做应对。侯保幸跟靖王的关系,就是我问出来的。”
“我以为我做了这些事,能让玄旻多看我一眼,却原来都是没用的。”黛眉清愁也不掩瑟瑟美貌,然而就是这眉间悲伤让她俏丽的容颜更是哀婉动人,“那日我在宴席中见到你的时候,才知道他为何偏偏选中了你。你不仅好看,还有他一直向往的东西。”
“我不明白。”
“玄旻在梁国的日子可谓生不如死,他活得连街边的猫狗都不如,如此卑微的他如何配得上你这颗梁国明珠?”见灵徽震惊之色,瑟瑟依然平静道,“他从来不愿意告诉别人他的想法,旁人也几乎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可当你在他身边的时候,我发现他跟过去不太一样。他视周遭为无物的眼睛里居然有你的身影,你大概觉察不到,可我跟他自小一块长大,他有什么变化,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话到此时,瑟瑟眼里才有落寞之色,她垂眼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收拾一时间涌上心头的情绪,稍后才道:“他为了今天筹划了将近五年,又等待了五年,除了把他失去的夺回来,还想要把你也长留身边。我以为,凭他对梁国做的事,你恨死了他都不会帮他,谁想你居然真的为他做了那么多,是我小看他了。但也证明,我没有看错人,他确实是能做大事的人。”
被瑟瑟一语戳中了软肋,灵徽忽然便不敢直视面前坦然的女子,这就转过视线为自己辩解道:“他答应我会让我亲手杀了康王跟废太子为我死去的亲人报仇。”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也是杀害你亲人的凶手之一。”瑟瑟神情诡异地看着灵徽问道。
灵徽紧张道:“你说什么?”
瑟瑟好整以暇道:“康王害死了灵南,废太子弄死了灵淑,就在靖王服毒自尽的当日,宋适言也死了。”
“不可能!”
瑟瑟像是没有看见灵徽陡然间被刺激的样子,依旧故我道:“靖王的毒药是我托闻说送去的,毕竟夫妻一场,我不想看见他死得连最后的尊严都没有。可我却不敢亲自去送他最后一程,我怕看见他的样子,我会忍不住跟着他一起走,我舍不得,舍不得终于能回到玄旻身边却又要离开……”
瑟瑟抬起头再去看灵徽时,眼中已经氤氲满泪光,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不忍心再去责备她什么,她继续道:“玄旻知道宋适言不能留,哪怕他是你最大的弱点,他也不会就这样放过宋适言的。”
“他答应过我不会对我大哥动手的!”灵徽扬声道。
“他怎么做的我不知道,总之你大哥已经死了,尸体被悄悄送出了宫。”瑟瑟道。
“我不信!”
“他可以对你信守承诺,因为你对他还有可用之处。他同样可以对你出尔反尔,因为你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瑟瑟站起身,低看着错愕的灵徽道,“所有人在他的眼里都是用自身价值作为衡量的,哪怕他再喜欢你,也不会因为你而打乱他的计划。他的心是冷的,没有人可以融化,我不行,闻说不行,他的母亲瑶姬不行,你也不行。”
瑟瑟眼底渐渐浮起的敌意让灵徽有所触动,她镇定了一时难以克制的情绪道:“你因为他而恨我,所以你才告诉我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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