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也还有其它解释不通的地方。在谈到他与福王相识以及丁香的事时,他也曾以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她为什么没有任何印象?所以,也许谢冕的这一切奇怪的问话和举动只是巧合,其实和她没关系?
何况,若这一切不是梦境,而是真的,周夫人早该被处置了,谢渊怎么会容许她活下来?谢渊和谢晟似乎也没有反目成仇,依旧相处得十分和谐的样子?而小鱼郎是多么乖巧可爱的孩子,他又怎么会变成谢冕那个样儿的呢?
她越想越混乱,以至于脑海中忽然响起小鱼郎怒气冲冲的声音,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你这个没良心的,一跑又是三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喊了我一声,我不理你,你就不吭声了?你好过分!”依旧是童稚的声音,嗓门倒是大了几分,听着气势汹汹的。
她在他的质问声中回过神来。竟是又过了三年了吗?那鱼郎该有十岁了,难怪胆子都比从前壮了不少,竟然知道说她的不是了。不过在这之前,她挑眉问道:“鱼郎,这是哪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鱼郎的气势立刻弱了下去,支吾了两声,不服气地道:“你管我这些做什么?”
哎呦,才三年,这小子的胆儿肥了不少嘛,居然敢这么跟她说话了?朱弦淡淡道:“好,你不要我管你,那我立刻就走好了。”
“不要!”鱼郎立刻叫了起来,大概是发现了自己的口气不是太好,他语气软了下来,恳求地道,“念念,你别走,这三年来,我一直在想你。”
朱弦最是听不得他这软绵绵的声音了,可是想到这软软的小可爱很有可能未来就是她的丈夫,甚至不久前还压着她上下其手,她心中顿时复杂起来。她简直无法想象,如果谢冕记得这一切,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听她唤他“鱼郎”的,又是以怎样的心情轻薄于她的,难道他就不会觉得别扭吗?她可从来没在他面前泄露过她是女子。
心中虽是思绪万千,她面上却丝毫不露,冷冷道:“嘴上说了可没用。”
“念念!”鱼郎急了,连声道,“是我错了,你,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朱弦道:“那你告诉我,现在是怎么回事?”他一个侯府的嫡公子,怎么会跑到一个破庙里,还是这样狼狈的状态?
鱼郎沉默不语。
朱弦淡淡道:“你不想说就不必告诉我了。”
“你,你别生气……”鱼郎听她口气不对,连忙开口,见实在混不过去了,才呶呶道:“我离家出走了。”
朱弦愕然,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答案。小鱼郎一贯乖巧听话,怎么会忽然想到离家出走?
她正想问他,“咕咕”的声音忽然响起,却是腹中唱起了空城计。鱼郎不好意思地道:“我本来打了一只雀儿,可我不会烤……”
朱弦看了那只半生半糊的烤雀儿,心想他还算有自知之明。
饥饿的感觉火烧火燎地烧灼着心肺,可那只烤雀儿明显是不能吃的,鱼郎的包袱中也只有几件换洗衣服,连一点干粮都没有,倒是找到了一副做工精良的红漆弹弓。鱼郎告诉她:“我就是用这个弹弓打得雀儿。”
朱弦没法子,只得饿着肚子,拎着弹弓出去碰运气了。破庙外是一片小树林,离官道不远,林中鸟雀叽叽喳喳的,倒是热闹。
朱弦举起弹弓,有些踌躇。她虽打小就会拉弓射箭,弹弓却没有玩过,手法自然生疏得很。急得鱼郎不住地指导她“手要拿稳,拉远些”,“眼睛要顺着拉的方向瞄成一条线”,“角度再往下些”……
瞧不出,这小子还有一技之长嘛。一番折腾下来,朱弦很快掌握了其中的诀窍,拎着三只雀儿,又采摘了一些野果回了破庙。
她检视了一下鱼郎先前捡拾的柴火,摇了摇头,一大半都是潮的,难怪先前的烟会这么重。这小破孩,什么都不懂,还敢闹离家出走。
她又出去重新捡了些干柴火,动作利落地将柴火堆起来,点燃,又拿了三根尖细的树枝将拔了毛的雀儿穿在上面,一手一根,熟练地翻烤起来。
鱼郎大为惊叹:“念念,你怎么什么都会?”
朱弦笑了笑,让她正儿八经下厨她肯定不行,可这种野外烧烤肉食的经验,嗯,她还真是异常丰富。只不过她在凉州时烤的多半是野兔、獾子或者是牛羊肉,倒很少烤这样的小雀儿。
她一边烤着雀儿,一边问鱼郎道:“你这个离家出走究竟是怎么回事?和我说说看呢。”
鱼郎委屈的声音响起:“他们都说是我的错,可明明不是我做的。”
朱弦惊讶:“怎么了?”
鱼郎期期艾艾地道:“前几日我撞见二哥在吃祖母身边立春嘴上的胭脂。后来,祖母发现立春的妆容花了,立春就一口咬定是我调皮吃的。”
朱弦的动作微微一顿,眉头轻轻一皱又松开:“就为了这个?”
“他们……他们都说我小小年纪就贪花好色。”鱼郎委屈地道,声音越来越高,“还有许多,明明是二哥做的,他却偏偏说是我做的。祖母那只会说话的鹦鹉明明是二哥拿去玩,不小心玩死了;大哥珍藏的古籍也是被二哥偷拿出去卖的;还有大姐的珍珠冠,二哥看着喜欢,却不小心弄散了……可每一次,他都说是我做的,大家都相信他,不相信我。”说到后来,他的声音中带出一点哭音,显然委屈极了。
朱弦问:“每一次都是这样吗?”
“嗯。”鱼郎只恨不能点头,加重语气答道。
朱弦将手中的雀儿翻转过来,淡淡道:“那便由他去吧。”
“啊?”鱼郎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不由目瞪口呆。
朱弦道:“你家那几个,你大哥大姐又有哪个是蠢的?可每次都这样,想必他们心里其实是有数的,不过是偏心你二哥罢了。”
鱼郎迟疑:“你是说,大哥大姐明知道,故意由着二哥冤枉我?啊,”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难怪大姐那时本来很生气,却忽然说不追究了,根本没责罚我就将我放了回去。”
朱弦冷笑:“她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责罚你呢。只是,他们这样纵着谢显,就不怕把人捧杀了吗?”
鱼郎好奇:“什么是捧杀?”
朱弦解释给他听:“鱼郎,你可知人心险恶,如果要害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对他恶,日日赞美他、纵容他、由着他,也能让他堕入地狱?”
鱼郎不解:“为什么?”
朱弦淡淡道:“人的定力有限,尤其是年纪小心性未定之时,如不分青红皂白一味赞美纵容,他很快就会不分好坏,不明是非,骄傲自得,做了错事也会一路继续错下去,直到无法回头。”
鱼郎倒抽一口凉气,觉得不可思议:“可大哥和大姐一向疼爱二哥?”
朱弦轻嗤:“你大姐可能还不会有什么歪心,至于你大哥……”以谢晟的人品心术,什么事做不出来?三年前那桩事,在所有人心底都埋下了一根刺,谢渊更是头上绿得发亮,想来他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愿意谢晟继续把这个世子之位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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