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军少帅连话都没废一句,让人安排这些贵族书生哪来滚哪去。
这其中,当然包括沐清明。
沐公子是什么人?当所有贵族被少帅的三十六部强行打包回去,沐公子依然端坐在元帅府里。
所以,他被叛将抓住,送去了北容大营被拓跋瑞折辱,腿就是那个时候被打断的。
他恨拓跋瑞,更恨聂家。
他脑子里下意识遗忘了后来发生的事,后来发生的事,对他来说,确实像是南柯一梦。
在翻看天机阁对于后来聂渊战败有着详细的记叙,或许有些地方有些偏差,但是八九不离十。
沐清明被抓去了北容大营,拓跋钰是想仿照聂渊的招数,以沐清明来换城池的。然而聂渊并不妥协,聂渊布置了详细且完美的布防,就准备单枪挑营。他甚至准备在挑营的时候趁乱放火,以准备重创北容大营。
然而,他错估了两个变数。
第一,奸细。他不知道沐清明是被聂家的叛将捉去献给拓跋瑞的,他也不了解沐清明,以为沐清明是和其他贵族废物一样,去赏景的时候一不小心被埋伏在城里的奸细捉走了。这个还埋伏在他身边的叛将是他最致命的危险。
第二,苏苎。他第一次闯营救出的苏苎,此刻寒江关有些地方已经乱了,他本来救出沐清明还可以坐镇指挥,然而,沐清明没救回来,他必须再闯一次营。第二次闯营的难度是第一次的数倍。
聂渊救回苏苎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布防竟然不堪一击,就有些疑惑。三十六部的天魁星抽空表达自己想法,有叛徒。
聂渊当机立断,吩咐众人退守寒川关,自己转身再次闯营。这次,他救回了沐清明。
沐清明终于想起,那个银甲白马的少年,使得一把好枪,箭无虚发的少年,带他离开北容大营的少年。
聂渊不只杀出了北容大营,而且,从寒江关一路杀回寒川关,因为,那时,寒江关已经重新被北容夺了去。
沐清明看着薄薄的几行字,就觉得无比心酸。
他的阿舒啊!
他怎么能忘了他……
隐藏在聂家的毒瘤终于露出了杀手,当聂渊一边应付追兵一边在关门口叫门的时候,一枝闪着冰冷银光的箭朝他左胸激射而来,深深地钉在了他胸膛上。那是聂渊下山以来,受得最重的伤。
在他受伤不能上马的时间里,聂渊还是一如往日般平常,他弃了余下两关,搬空所有能搬的东西,给北容留下两个空关。此时土城城墙已经修缮完毕,聂渊就带着所有人退守土城,高高挂起了免战牌。
在此间,他收拾了叛将,叛将是聂家人,是聂渊最信任的人之一。
沐七郎来了一次土城,彼时沐清明正在沉睡,他不知道沐清慈和聂渊说了什么。只知道,他醒来后,他的腿已经不能行走,但沐清慈自小中的毒却奇迹般地解了,身边还带了个小女孩。
以他的手段,怎么查不到小女孩是谁?他把断腿之仇很大一部分算在聂家头上,这个小女孩,就是他发泄怒火的人,只是没想到,沐七郎竟然在小女孩无法救回的时候以身伺鹰。他的哥哥,确实是个好人。
那一战后,土城元气大伤,但厄运似乎接踵而来,土城里,爆发了疫病。聂渊的手段确实独到对付疫病也很有一套,疫病没有大规模爆发是好事。坏事是军士的战斗力下降了很多,粮草终于不够了。
其实早在沐清明他们来时,粮草就已经紧张了,聂渊写了很多折子,都被驳了回来。那时,聂渊大概就知道,这仗必败无疑。
他驱散土城所有的百姓,以土城为阵,摆了一个大阵,与拓跋钰展开决战。目的是歼灭北容的一万骑兵。
聂渊做到了,他以两千残兵在土城巷子里全歼北容的骑兵,游斗了七天七夜,终于将他的骑兵全部歼灭。
然而,他们也出不去了,阵一旦开启,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所有活下来的人都知道,土城外面等待他们的不是胜利的欢呼,而是敌人的兵刃。拓跋钰的十万精兵已经将土城团团围住。
聂渊带着剩下一千多的军士,打开了城门,恍若扑火的飞蛾,无一人胆怯。以一当十,以一当百,重创这近半数的北容军士,以自己的生命和热血,扞卫着自己的祖国。
聂渊也在其中,他是万马践踏,踏成肉泥,不得好死。
聂渊自然没有真死,沐清明在楚玄澹失踪后再次仔细查看,终于拼凑出不太完整的真相。
五天六夜计夺三关的聂渊不仅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也引起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子殿下的注意。
沐清明清楚这位尊贵无双皇子的焦灼,皇帝已经年迈,却迟迟不肯立太子。老皇帝的心思,大概还在那个早年沦落民间,早慧的小皇子。
楚玄烨在土城沦陷之前,就偷偷潜入了土城,和聂渊长谈,他们谈论的内容沐清明不可知看到如今事情的发展,他也猜出八分。
皇子的目的无外乎登上皇位,平定内乱,收复领土。如今,他已经登上了皇位,现在该轮到平定七王余孽了。
可,聂渊的目的是什么,他有些迷惑。这样一个方外之人,踏入尘世,是为了什么?都说求仙的人成仙之前,要入世斩缘,勘破红尘。那他于聂渊,算什么?师尊还是……
聂渊诈死之后便成了知章寨的小土匪舒,在这之前,有三个月的空白。天机阁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带回的消息,才让沐清明把这三个月的空白补上。
那样骄傲清冷的少年啊,怎么会匍匐在街头,向形形□□的人乞讨?怎么会畏缩在肮脏的街角熬过一个又一个晚上?
土城那时候已经是北容的地方了,这些北容普通的平民百姓,并不知道他们平时所折辱的,轻蔑的,鄙夷的,年少浑噩的乞丐是曾经让他们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
沐清明只觉得手里小小的信笺有千金重,楚玄烨为了收服这个少年才故意折辱他。可是,聂渊何其狠心,将自己折磨成这个这个样子,就为了换的少年皇子的信任。
沐清明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这小小的墨字扎地鲜血淋漓,字字诛心,他如今才感受地到。
沐清明注视着面前的少年,戴着楚玄澹的那张面孔,嘴角挂着熟悉的笑容,玩世不恭,天真烂漫。可是一切又不同了,他眼中的墨色恍若漆黑的深渊,再无半点涟漪,深沉的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再也不是那温暖静谧的异色眸子了。
金木曾经跟他说过,中过催眠的人醒来后不会记得自己在催眠中经历了什么。他看着面前笑意涟涟的聂渊,知道他记得所有。隐而不发,是因为,他现在是那个无喜无悲,无怒无哀的聂渊了。
“阿舒。”沐清明轻声微叹着,“阿舒究竟瞒着师尊什么呢?”
“师尊不知道的那些罢了。”
“那阿舒没有瞒师尊什么呢?”
“师尊知道的那些。”
料峭春风骤然而起,撩地沐清明白色的衣袍猎猎作响,春风卷着细碎的梅花清冽的香气,盘旋在两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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