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衍长双手一分:“你想用我一个秘密,抵你之身世和绿萍杀人两桩内情,痴心妄想!”甘愿银红披风微微鼓起:“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曾衍长原地不动。甘愿向前走了四步,披风一甩。曾衍长左掌劈出。“呯”的一声巨响,猛恶惊人。四周枝断花残,碎叶乱飞。
曾衍长左掌一撤,右掌随上。甘愿衣袖一拂,劲风厉啸。两股大力第二次相遇,“喀嗽嗽”数声,路面裂开了大片蛛网般的纹路。
曾衍长右掌回收,双掌平推。甘愿左手衣袖、右肩披风轻柔地迎出。二人第三次交手,外表看来极为平和,势道却如静水深流,威力远胜前两次。二人略一僵持,突然间甘愿向后一跌,撞断了一根路灯灯杆。曾衍长如山屹立,上身衣服却“嘶嘶嘶”碎成片片,肌肉上显出紫色瘀血;脚下用力,双足直陷到柏油路的深处。
甘愿肩头刚一着地,立刻反弹起来说:“今天我要是杀了你,你是不是又要让□□□□一个自己?”曾衍长努力调匀呼吸,鹰隼般锐利地盯着甘愿说:“本体死亡,□□也活不了,你不就是想套问我这句话吗?本座这条命在这里,有本事就过来拿去!”
二人对峙,平静中蕴含极大杀机。过谦又是担心焦虑,又是脑中纷乱,往事纷至沓来:“在‘电影宫’企图谋害我和莫渊滕燕的小张身患绝症,仍为曾衍长卖命犯险,原因何在?那是他盼着曾衍长为他□□一个健康的自己!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曾衍长仍说有办法成全我和滕燕,那是他想帮我□□一个当代的过谦与滕燕终老!他的确没有骗我,可是这法子离奇诡秘又不合伦理,我是谁,谁是我,□□替我达到心愿,我就无憾了吗?我会吃我自己的醋吗?我本人将何去何从?”
甘愿手一拂,蓦然间山水褪色,花草无颜,世界变成了黑白色。唯有她和曾、过、祁四人的衣裤不受影响。她双手上抬,向外一抛,层出不穷的颜色像一条精光四射的管道,源源不绝朝着曾衍长喷发过去。甘愿朗声道:“五色令人目盲,你被花花世界迷了心窍,就让你尝尝色彩的反噬!”曾衍长听了,颊上肌肉一跳,露出十分痛恨的神气。
赤、橙、黄、绿、青、蓝、紫,以及由七种颜色分别组合搭配成的千万种色泽,绚丽绝伦,往曾衍长的方向澎湃而去。
曾衍长双掌一收,四周所有声响全部消失。他掌心向外,上身前倾,发力推出。一堵气墙平移向前,挡住了蔓延的颜色的洪流。曾衍长喝道:“五音令人耳聋,你这位文学女神听到的赞美、奉承洋洋盈耳,今日叫你知道声音的可怕!”
那气墙由无数颗粒组成,每一颗粒上附着不同声音,风声、雨声、雷声、刀声、枪声、剑声、锣声、鼓声、琴声以及鸟声、兽声、火焰燃烧时的“毕毕剥剥”声、街上堵车时的汽车喇叭声,再加那人世间悦耳的、刺耳的、真心的、假意的、清纯的、淫邪的、幼稚的、老辣的话语声,林林总总汇成极为宏大嘈杂的气墙,无形有质,与对面无数奇丽颜色幻化出的红尘色相激烈相拼,此进彼退,彼进此退,此消彼涨,此涨彼消。
斗到分际,甘愿头发散乱,脸色惨白。曾衍长气息粗重,汗下如雨。这已不是比胜负,而是决生死了。过谦附在祁必明耳边说:“等安全了再出来。”祁必明还没回过味来,过谦已跃出花丛,奔到甘曾二人中央说:“住手!别打了!”
甘愿大惊,忙叫:“让开,颜色会污染到你!”过谦岿然不动:“没有色彩的生活多么单调!”曾衍长也吃了一惊:“闪开,声音会惑人心智!”过谦看了看他说:“没有声音的人生多么寂寞!问题不在声色,而在人本身!”他此言一出,一股人世的宽厚与睿智在结界中形成了强劲气流,冲散了色流,冲倒了声墙。花草有了颜色,而先前除他们三人说话声之外寂然无声的周遭也有了鸟的啁啾,虫的鸣叫。
甘愿、曾衍长同时坐倒在地,不约而同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过谦简洁地答道:“不小心闯进来的。你们别说话了,先调理身子要紧!”
☆、深情往事
二十八
甘、曾两人过了约十分钟才先后站起。过谦分别看了一下两边,确定都无大碍才放了心。
曾衍长说:“我们的秘密你都知道了,竟然敢跳出来劝和,你就不怕我们对你不利?”过谦摇了摇头:“你们不会的。”想想又说,“甘愿不会,是对所有人;你不会,是只对我一个。”他这话是说给躲在暗处的祁必明听的,警告他一露马脚,后患无穷。祁必明心领神会,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曾衍长听了过谦的话,哈哈大笑,因伤后中气不足,笑了几声又止住了:“好小子,你的眼光和本座的手段一样毒。”他自承行事作风狠辣,相比遮遮掩掩、口是心非之辈,自有一种磊落的枭雄气度。过谦扶他靠到一棵树上,又去另一边扶住甘愿说:“真不要紧吗?”甘愿“嗯”了一声说:“我是机器人。”过谦愣了愣说:“我知道。”甘愿看了看他:“你不害怕?”过谦没好气地说:“你是变形金刚我也不怕。”甘愿“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气色立刻活泛了许多。
曾衍长对面赞道:“处处与众不同,实在合我的脾胃。可惜不肯随我完成大业。”过谦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个就不用讨论了。我只想请问,您所谓大业到底指的是什么?”甘愿插口道:“自然是在幻谷作威作福,无人辖治。”曾衍长冷笑道:“你半生不出幻谷,以为这里就是全部。我的眼光怎会囿于此间?好,今天趁着我们三个都在,把话挑明了,此后各其行事,看谁能够笑到最后。”
他抬眼望向天空深处说:“我要和我的□□在六大部落扫清阻力,建立文坛中至高无上的地位;要把触角进一步伸展到影视、美术、书法、音乐、舞蹈、摄影诸大版块,做文化领域的共主;本座最希望的还是与朝野实力雄厚的有识之士联成一线,有朝一日,压倒日韩的文化影响力,与西方争夺话语权,叫诺贝尔、布克、戛纳、奥斯卡再不是全球文艺标尺,这个标准要东移到我国,操之于我手!美化哪一家,妖魔化哪一国,尽决于我!把喜欢的捧上九霄,把不喜欢的踩到脚底,瞧我们的高兴!熙熙攘攘,万国来朝,华夏风流,睨睥天下,那才是我一生的巅峰!”他说到这里,不禁志得意满,神采飞扬。
过谦初听几乎要与他一样热血沸腾,一回思,坦然说:“您这种国族荣誉感和个人野心的混杂我不大好评价,我就是觉着,您未必能心想事成,更未必能在您有生之年做到。”曾衍长目光凛凛:“所以我才想选一个接班人。”过谦笑道:“您别看我。以您的标准衡量,我是最不堪造就的了。我没什么壮志。人生在世,但求适意。安顿好自己,安顿好家人和爱人,活得有尊严、有意义我就很满足了。我这愿望虽然小,或许比您的宏图值得追求——您所走的那条艰难之极的道路,要以多少种方式倒下多少个人,您想过吗?”曾衍长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有些人如同蝼蚁,来人间转一遭就是为了当别人的踏脚石。我知道你不同意,否则也不会跟甘愿意气相投了。”过谦笑笑说:“我不同意的还不止这一桩。我觉得我们没道理受西人摆布,但不代表就要变成那些傲慢蛮横、指手划脚、莫名优越、摆布别人的西人——把你自己变成了你斗争的对手,这叫什么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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