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不知哪来的笛音,这些年来吹笛风气盛行,似乎是觉得笛子风雅,六界的人好多都随身带着一支,方壶山上也有不少。
不过这个曲子她一听就知道,这是兰舟自己编的,八百年前就谱好了曲,现在听来真是悦耳多了,婉转悠扬,恰似林鸟啁啾。
顺着笛音的方向走了过去,一片摇摇曳曳的莎草之后确实是坐着兰舟,草中立着块大青石,兰舟盘腿坐在上面,一支苍翠的竹笛横在嘴边,配着兰舟那两只灵动的手,一只仙鹤似乎也觉得好听,就在他旁边儿收了翅膀老老实实地站着,一切看起来像是一副画。
兰舟本是微垂着眼,突然似是感应到什么,抬头一望,眸子骤然一亮,笛音戛然而止,竹笛也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地上。
仙鹤似是没了趣,扑闪了两下翅膀,朝着天空飞去了。
兰舟的眼睛里满是那个靠在树干上的姑娘,她忽闪着眼睛,正抿嘴看着自己,“阿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花阳笑着走了过去,拾起地上的笛子,“前日就回了,真是许久未见……”
“是啊,真是许久未见了……”自打八百年前在随州一别,两人就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在青丘,她去找画秋儿,他去山上求药,一次是她回随州,他也正好在,其余的日子她一直在四处游荡,想要见一面也难。
阳光正好,坐着晒晒也是不错,再看看兰舟之前坐着的那个大青石,平平整整,确实是个好地方,刚要往上坐去,却被兰舟给拦住,“别……”
一边拦着一边自己先坐了上去,撩起一边袍角铺在一边,这才叫花阳过来,“上面凉,你就坐在我的袍角上吧!”
兰舟对她的身体了解的一清二楚,她怕凉,凉多了来月事就会肚子疼,这八百年她都没怎么哭,可是这些日子见了不少故人,以前爱哭的毛病似乎又回来了,被他这么一关心酸了鼻子,使劲的吸了吸,这才把泪给逼了回去。
“给你,送你的礼物你就这么乱丢!”花阳递过竹笛,嗔怪一声。
兰舟伸手接了过来,好好揣在胸怀里,倒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着。
也真是奇怪,有些人就是这样,即便你们再久未见,也好像从未分开过一样,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没有距离,不生疏、不尴尬。
俩人就这么一直聊到黄昏,花阳想起师父还在等她吃晚饭,这才不得不要离开,兰舟大概是舍不得跟老朋友分别,要送花阳回家,花阳也没说什么,久别重逢,她也有些不舍了。
赤松子这日正在云舒殿前面踱着步子,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想自己大概是老了,徒儿回来晚了就开始担心,一边望着一边又嘲笑自己,她自己闯荡了那么久,你也没在身边护着,人家不还是没缺胳膊没少腿?
不过这些天她回来了,自己的心里确实是踏实了许多,又开始摇头失笑,忽地看到前方两个身影,再仔细去看,一蓝一白,一个挺拔一个娇俏,她说去青丘找画秋儿,怎么跟他一起回来了?对……该是两人一起去的……
果然,那两个人走到近前,兰舟先是毕恭毕敬地过来作揖,花阳就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
“小舟大夫真是愈发俊逸了!”
赤松子不怎么夸人,夸也不会夸别人的外貌,兰舟脸色一红,又听他说,“阿久正巧准备了晚饭,小舟大夫就在这用吧?”
“不用了不用了,我只是正巧遇到了阿阳妹妹,久别重逢送她一趟,这就回去了!”
赤松子刚刚看到他送徒儿回来的时候就有些失落,甚或是莫名的酸涩,不过女大不中留的道理他明白,自己再舍不得也不能阻碍徒儿的姻缘之事,“既然久别重逢,就更该好好的聊聊,小舟就在这用饭罢!”
花阳极为赞同,又去拽自己的袖子,兰舟推辞不得,也就笑着应了。
赤松子一个人走在前面,徒儿和兰舟走在后面,少女的笑声像是叮叮咚咚的泉水,赤松子无奈一叹,自己的徒儿刚刚回到自己身边,这就要被人拐走了……
☆、你的诺言
青华大帝在九重天府邸举办了一场茶宴,请的都是与之投缘之人,宾客地位不分高低,去了也就是喝喝茶,聊聊天,切磋切磋法术,交流交流玄理,昨日小童送来请帖的时候赤松子就已问过花阳,要不要跟他一起去?
花阳还是没跟着去,她知道那里也没什么自己认识的人,去了也还是要跟着师父,既耽误他跟别人说话,又要被许多人问,这样就有越来越多的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徒,他是她的师,这层师徒关系既是缘起,又是桎梏。
赤松子刚刚跨过月亮门,心里头有几分说不清楚的感觉,记得花阳小时候总是缠着自己,他到哪她都要跟着去,现在可是怎么了?真真是大了,可是她自己一个人在家会做什么?去找兰舟?估计是了,那天兰舟送她回家三个人一起吃饭,自己在场他们两个也很拘束吧,估计是还有好多话未说。
心里头不舍的很,可这是早晚的事,想起来小时候让她嫁人她还跟自己生闷气,现在看看吧……
“师父!你等一下!”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赤松子脚步一顿,不知不觉勾起嘴角,又连忙掩饰过去,回头看见跑地脸蛋通红的徒儿,“阿阳,你怎么来了?”
花阳缓了两口气,“徒儿来送送您,听说那样的茶宴一般都要连着摆几天,我给师父带了两件衣服,您拿去穿吧!”
“阿阳,你?”
花阳似是意识到什么,连忙解释,“阿,没,我不是在师父的柜子里翻的,这是这几日我新做的,料子是之前在登州买过的,摸着不错,您穿穿试试吧……”料子是在登州买的,可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衣服自然也不是这几日做的,那些年她在白日里越来越少想起他,本以为自己早已摆脱忘却,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那些蚀骨的思念早已被自己藏在了夜晚的一针一线之中……
赤松子轻轻接过包袱,不知说些什么,见她满眼含笑地望着自己,忽地不舍离去,这八百年,她已学会了做这些么?这八百年,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终是收回神思,化作淡淡的笑,“谢谢阿阳,那我就……先走了?”
“好!师父早去早回!”
“嗯,早去早回……”
一直到师父走的远了,花阳这才回过神来,他刚刚那笑,似乎和往日不同,可又说不出来,再想想刚刚的场景,就好像妻子在送丈夫出门。
花阳的脸红了,妻子,丈夫,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忽地记起萱婆婆说的,要不要去为自己尝试一下?
连忙摇了摇头,尝试?只怕尝试的结果是自己与他再无关系,连师徒都不是……还不如就这样好了,反正她不嫁,他不婚,就这样在他身边也好,他要是有一日真的喜欢上了谁……那自己就离开好了,她会把这个秘密藏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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