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算_梁九GLORY【完结】(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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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走吧,得跟上我师公他们。”魏延像是全好了似的站直身体,挽了挽我的手臂,将我往山路上带。

  “你真的没事?”我懵问。

  “没事。”魏延摇摇头,面上的青色褪了大半。

  我整个人直犯浑,额前掠过一片接着一片的黑,黑得瘆人,黑得令我心慌。眼前的一切都无比不真实,魏延温热的手掌包着我的,他朝我微笑,他朝我摇头,他跟我道歉,竟令我生出一种浮生若梦的幻觉。

  沿途的山路上开满了奶白色的小花。不远处,一群穿着淡紫色短衫短褂的少女提着篮子,在小溪边采撷花瓣。花瓣上落在着大大小小的水滴,在阳光折射下闪耀着金光。玳瑁自我的肩上跃下,落进了奶白色的花田。它在花床中徜徉片刻,忽然停住,张开嘴,仰头吸食天地精华。

  魏延停下脚步,观望了一会。他显然毫不惊奇,只是淡淡问道:“哪儿来的金华猫?”

  “我妈二十年前在巷子里捡的。”我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兜兜转转,福报最后还是还到了我身上。”

  魏延静静点头,望着花田的方向,开口问道:“远处那些采花的姑娘你都看到了吗?”

  “看到了。”我答道。

  “有想过她们采这些花是做什么功用吗?”魏延问。

  “我只知道她们都不是人,约莫是山中的精怪?”

  魏延伸手指着最近的一片花田,轻轻抬手,一朵小白花便从茎须上落了下来,慢慢飘至我眼前。淡黄色的花蕊被花瓣包在其中,清风一拂,落下些花粉。我的目光不自觉地便被奶白色的小花吸引,根本移不开眼,只觉得心中有一阵飓风飞驰而过,皆是悲凉。

  “这些花,是绢花吗?”我恍然大悟。

  “我只道这世上只有我师公一个人能扎绢、能作花,谁曾想,有人竟能在这五福山中养出整整一片绢花花田而不教人察觉!”魏延难掩激动,“如此之多的绢花!如此之多!”

  我虽对制绢的过程毫无概念,可我明白,表面越是洁白无瑕的什物,底下藏着的脏垢就越多。

  魏延一个覆手,面前的花田裂开一道大缝,原本整齐排列的绢花闪电般枯萎下去,奶白色的花瓣焦黄如许。魏延虽再未说多说一个字,但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动怒。他的手如灵蛇般在空中游走,大片大片的花田被翻覆。最后,他的指尖燃起一团明艳的火,点着了整片花田。那些在花田尽头采撷花瓣的紫衣小人纷纷惊慌起来,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火舌从她们身上舔过,短褂立刻化为虚无。我眯起眼睛,才看清那些卸了衣冠的精怪全是红皮肤的狐狸。

  魏延的眉头紧紧皱着,似要运真火焚烧那群狐狸。我连忙伸手,止住魏延,道:“你已受伤,就别在多余的地方用力气了,抓紧时间好好修养才是。”

  魏延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听我的劝阻,目光定定道:“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我正要反驳,之前负责通风报信的工兵忽然从前头的山路上跑下来,远远地朝我和魏延挥手道:“大师叫我来喊你们,他让你们‘谈情说爱也要看场合’!”

  我噗嗤一声,笑起来。魏延听闻,耸耸肩,收了术法,同我走在一道。只见他扬起手臂,对着那工兵喊道:“告诉我师公,就说我魏延谈情说爱向来只看心情,不看场合!”

  那工兵听完,挠挠头,也笑了,回道:“是,小少爷!”

  “什么小少爷,明明是大少爷。”魏延哼了一句,颇烦躁地嘟囔了一句:“这小子也忒不懂事了。”

  我听完大笑起来,可是笑到一半,忽然停住了。

  “干嘛——”魏延仰起下巴,斜倪了我一眼,我仿佛都能看到他鼻孔里喷出白气,“怎么不笑了,嗯?”

  我将魏延的臂弯揣进我的,拖着他疾步向前走。

  “你这娘们怎么搞的,我怎么看不懂了啊——”魏延拖长音道,老不情愿地跟在我身后,嚷嚷道:“别忘了本少爷我现在有伤在身,禁不起你的折腾。”

  我扭头,深深望了魏延一眼,良久才道:“这才是我的魏延。”

  “我的魏延。”

  “我的魏延。”

  “我的魏延。”

  我不停重复着同一句话,说给魏延听,同时也是说给我自己听。我认识的魏延,桀骜不羁,术法无边。他爱穿牛津鞋、阔腿裤,爱打嘴炮,爱装逼,看谁都像欠他五百万似的。魏延虽然嘴上嘟囔着诸如‘你说什么、听不懂、干嘛搞这么玄幻’这类的牢骚,桃花一般的眼里却泛起漩涡,盈盈发光。这一刻,我确信他爱我,并在他心里给我留了一个位置——只属于我的。最重要的是,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没有弱点,认识我以后,他也不需要弱点。他就是他,我就是我,我们相爱,我们还是我们自己。

  雨后的五福山透着一股草木香气,阳光在林间枝杈中穿梭投射,照亮了皇后祠的峭壁飞檐。我们一行四人慢慢向上跋涉,快要接近皇后祠祠门时,我的额前没由来地一黑。魏延及时扶了我一把,小声道:“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嘲讽道:“可能是仇家见面分外眼红吧,姑苏家的祠堂自然不欢迎梁家的人。”

  魏延留我在祠门的石沿上静坐休息,自己和元集大师先同任警官汇合,商量下一步的对策。我在石沿上坐着,只觉屁股下的凉意阵阵,不一会便开始肚疼。这还不打紧,我头也开始疼得厉害,脑壳似乎要被人敲开。意识变得焦灼,额前的黑瘴如浓墨般弥散开,之前失明的心悸感又连翻涌了上来。我自石沿上滚落,双膝踞着石板地,眼前浓密的黑幕似一张大网将我牢牢摒住。

  我的双手凌空攥成拳,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己体内丝丝的生气,它们无比充盈,是属于生命本身的气脉和张力。勉力呼吸的瞬间,眼前的黑瘴似乎变得浅了一些。魏延一行人的轮廓模糊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想要呐喊,想要呼救,可喉口如被封了蜡,竟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那些盘旋在我体内的生气随着我的呼吸,渐渐开始消弭,每一分、每一毫都显得那样弥足珍贵,每一丝的抽离都令我痛彻心扉。

  过了一会,剧痛忽然消去了寸许,我睁开眼,从地上坐了起来。不远处,魏延还在同元集大师低声说话,任队长正在整理队形。玳瑁突然从草丛里冒出来,一跃到我肩上,不停用尾巴轻轻拍打我的脸颊。

  待我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光亮后,我起身走了几步,快走到祠门口的台阶时,我惊觉平地间竟然起了一座阙楼,巍巍立在原本背靠群山的皇后祠之后。

  ☆、喧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更真是拖了太久,这个夏天真是太忙了,让大家久等了。

  许是听到我的脚步声,魏延朝我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旋即又收回目光。一旁的元集大师被小兵搀扶着,额上蒙了一层细密的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任队长神情严肃,双手插在腰间的皮带上,于队伍前来回踱步,正在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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