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依不舍地望着玄烨在仪仗中渐行渐远的身影,终于回首,望向长街远方,紫禁城中如火的枫叶正如我此时的心境,盎然如火一般鲜艳而炙热,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火蔓永和
入了夜,窗外又飘起细细微微的小雨,传来一阵阵水珠在地面上迸起的声音,脆如银铃。
我推开玄窗深深吸气,空气中的清凉意味是那样的香醇,带有一丝落花的余香。过了亥时,我仍坐在暖阁窗下的茶案旁,等待玄烨的到来。
我托着面颊,昏昏沉沉间睡意席卷而来,正在半梦半醒间,忽听纯风隔着纱帷回话:“小主,已是亥时了,小主休息吧?”
我忽地从浅梦中醒来,捋一捋身上的旗裙,隔着纱帘问,“皇上休息下了?不来了么?”
纯风支支吾吾,只说道,“小主,皇上最近政务缠身,想必已在乾清宫休息下了,小主还是早些睡吧!”
我深深叹气,关起身后的玄窗,窗外的水珠迸落的声音仿佛立时远了,我从身旁的茶案上取来青花瓷储水罐,细细抚摸,头也未回,只说道,“知道了,纯风你去吧。”
我并未听到纯风离去的声音,想来是她并不放心我,坚持要在暖阁中陪伴。我并未多言,仍背对暖阁门口,只感觉窗缝间吹进一阵阵冷风,便吩咐她道,“纯风,去燃上炭盆吧,把披风取来,我再等会儿……”
我低头怔怔出神,感觉一人将绒边刺绣的斗篷披在我身后,又将烧得正暖的手炉塞入我怀中,我只以为是纯风,便并未在意,谁知身后来人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柔声问道,“卿在等谁,我么?”
我心中一动,欣喜间回眸,见玄烨额头上沾染着窗外冷雨,眉间写着疲倦,心中滑过一阵暖意,他在我面前竟未自称“朕”,而是自称“我”。
我环上他颈间,笑道,“皇上还是来了!臣妾以为皇上不会来了。”
“你还在等呢,我怎么会不来?我不愿传你去乾清宫,只因那里是所有后妃都会去的地方,我只愿来钟粹宫陪你,所以再晚,还是来了。”
他深深望我,眼中虽满是疲惫,却仍旧在我面前强打精神。
“嗯,”我点头,顺势将头埋入他怀中,片刻享受着他身上的暖意,心中的话一层一层涌上,终于抑制不住,不禁脱口道,“玄烨,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我的语气极轻极淡,却字字真切。
他紧紧揽我入怀,笑道,“你再不动心,我都要以为你是块石头了。”话毕,他附在我耳边轻笑,笑声爽朗澄澈,仿佛没有任何烦恼一般。
我闻言跪起,用手环住他,笑道,“我就是块石头!你丢也丢不掉的石头!谁叫你当初把我这块石头捡来的?”我忍俊不禁间笑出声来,他亦同我一起放声大笑。
我忽然发觉,与他在一起,竟是那样愉快。原来喜欢一个人不用任何人授意,自己就会不知不觉,难以自已。
过了子时,凝花阁中仍燃着蜡烛,我们二人坐在茶案前一同等待青花瓷罐中的水沸腾,他将晾干的桂花与金橘陈皮放入杯中,等待水一沸腾,就将沸水倒入杯中。
水汽蒸腾间,杯中溢出淡淡的桂花与金橘的香甜气息,玄烨将备好的蜂蜜倒入杯中,蜂蜜如一尾金鱼,在杯中游蹿蔓延。
“喝吧,明日你的嗓子就能好了。”他端起茶杯递到我手中,我痴痴地望着对坐的他,心中漫起的甜蜜就如升腾的水汽,无所不往,我笑问,“竟没想到,皇上还会冲桂花茶!”
他疲倦地靠在卧榻间,轻笑,“额娘曾泡给我罢了,看着看着也就学会了。”
他渐渐合了眼,可见白日里政事有多么繁忙,我心中升起浓浓的心疼,伸手抚平他仍蹙着的眉头,“皇上,以后臣妾学会了,也泡给皇上喝,如何?”
他抬手握住我的手腕,“好,我的小石头泡给我喝……”他说话时并未睁眼,如同梦中的呓语一般,我不忍惊醒他,只是伏在他胸前,柔声道,“就算我是块石头,也被你捂热了。”
次日雨已停下,雨后的晴阳总是格外艳丽,艳阳高挂于碧透的蓝天中,映得宫中的枫叶格外夺目鲜艳。
从我病后,惠儿每日都会来钟粹宫陪我一同用早膳,今日却未见她的身影,我只能一个人坐在桌前默默地用完了早膳。
膳已被撤去后,杜一及路海忽然慌忙失色地跑进暖阁来,见我就跪,高喊:“小主!不好…不好了!”
纯一正收拾着桌上的碗筷,见他们二人惊慌失色,便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了?能出什么大事儿啊,至于这样?”
我望着素来稳重的路海也惊慌失色地跪在地上,便急忙问道,“你们别急,到底怎么了?”
路海额上尽是汗珠,他重重叩首,“小主!快去永和宫看看吧!佟妃娘娘的宫苑失火了!”
“什么?!”我惊得慌忙起身,紧紧蹙眉,想必惠儿今日没来也是这个缘故,便急问,“佟妃伤着没有?”
路海用袖口拭了拭额上的汗,回道:“奴才也不清楚,只是…只是,永和宫失火时,周围只有苏恒一个人,他身上还带着疑似用来引火的石块。”
“苏恒今早就不在,他做什么去了?”纯风上前一步,质问路海。
路海踌躇地低着头,也回不上话来,最后只得由杜一回了话,“小主,今早苏恒说,听雨轩后的石子路缺了几块鹅卵石,就说去内务府领,奴才也没拦着……谁知他就碰上永和宫失火了呢?!”
我慌乱间只能长出气息,企图使自己平静下来,纯一抚着我的背,“小主,咱们先去看看吧,您别着急。”
匆忙间,我只披了件藕色绣面的披风,就急急赶往了永和宫。我姗姗来迟时,已见永和宫门口层层叠叠围了众多妃嫔、宫人,众人之中,我寻到惠儿,急忙问她道:“惠儿,你可清楚是怎么回事?”
惠儿暗暗摇头,紧紧握住我的手,“姐姐,我没敢告诉你,因为我怕姐姐会被苏恒牵扯进来。我隐隐觉得,此事并非那么简单,姐姐不如先回去,让我留在这里……”
惠儿话未说完,就听永和宫中一声尖细的女声传来,“永和宫的宫人们办事不得力,绝对不能留,都给本宫赶到辛者库去吧,赶明儿再给佟妃换一批宫人来。”
我远远望见温僖贵妃穿着一身贵妃品阶的亮红色吉祥如意纹百鸟团凤的朝服悠悠漫步在永和宫中,她漫不经心地挥一挥手,她身边的内监就已将佟妃身边所有的下人遣散。
苦苦的求饶声中,我定定望着佟妃身边最知心知意的怡香被两个内监拖走,其惨状亦让我想起当日被人陷害的子静。
“等等!”我已脱口喊道,不顾惠儿在身后试图拦下我,我缓步走入永和宫中,向温僖贵妃行了礼道,“温僖贵妃娘娘,怡香是佟妃娘娘的贴身侍女,赶走她恐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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