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吟片刻,提起笔在宣纸上签了名。“任何理由我都接受,从今而后,你我再无瓜葛。”他说完转身走了。
杜飞烟紧咬下唇,强烈的失落感几乎将她击垮。自尊陡地千疮百孔,但心却又如释重负。
他越表现得冷酷,她越不甘心,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子,怎能任由男人弃如敝屣?!
可是,纵使他不肯休妻,她又何忍拖累于他?
※※※
天好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杜飞烟拎着包袱,孤独地出回廊踅向庭院,刻意加重的跫音,于子夜转来倍觉清晰。
男人与女人,这是世间最复杂诡异的一种关系,可以销骨蚀魂,却也不可理喻。
她喜欢他吗?
此时此刻已不容许她自欺欺人,否则,怎么解释她形同花痴的表现?
她从不相信一见钟情,直到那日在城郊十里铺遇上他。但他有什么好?愣头傻脑,根本不解风情,竟还让她要命的一头栽进去,想要与他鹣鲽情浓?简直是痴心妄想。
才跨出庭院,杜飞烟的心灵间忽然感到无比空虚。寅夜独行,连个送别的人都没有,唯有箫声相伴……
箫声?
杜飞烟猛抬眼,只见厢房纱窗旁立着一个人,手中握着一管长长的洞箫,面对着她。
留我呀!不然你站在那儿做什么?
她放慢脚步,让他有反悔的机会。可惜等了半天,他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走了。”她仍不放弃。
“很晚了,你何必急于一时,明儿……”他话声未竭,天际突然雷电交加,紧接着狂雨直下。
哈!下雨天留客天。杜飞烟大乐,开心地逃回檐廊下,感谢老天爷让她找到下台阶。
段樵不知何时在急雨中,撑开一把伞,“我送你回房。”
杜飞烟竟犹豫了起来,“不!我今晚非走不可。万一,穆府的人循线找来,你恐怕会遭到池鱼之殃。”瞧他没往下问,她又自言道:“白天在比武场我使了诈,偷偷在鞋底安了利刺还煨了毒……”
“我知道。”段樵一副老神在在,丝毫没让她极可能祸“家”殃“夫”的诡计给吓着。“穆家的人不放过你,并非为了穆天魁的伤。”
“怎么说?”
“因为你功力不足,仅伤及穆天魁的皮肉,煨在利刺上的毒药药性也不够,顶多让伤口溃烂几天,便可复原。”她的一举一动全部难逃他的冷眼。
杜飞烟瞪大眼睛盯着他,怒道:“你偷窥我!”
“回房吧!”段樵无意和她争执,阔步迎入雨中;杜飞烟拿他没辙,只得跟着他亦步亦趋。
借着微弱天光,杜飞烟端详他方方正正仿似刻镂的五官,原本只是单纯的想揭穿他的假面目,竟意外地发现,他冷峻起棱的脸庞,是如此这般地令人心神向往。他像座上一样,无畏风雨,傲然挺立,他真可算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可悲的是,他多半时候对她都是不屑一顾。算了,仔细看看四周,也许有比他更好的男人。
雨越下越大,回到厢房,杜飞烟和段樵俱是一惊──天啊!房里都积水了,这是什么破房子嘛!
“先到我的卧房,那儿地势比较高。”段樵眉头深深一蹙,都怪他长年漂泊在外,才会忘了修缮,以致一场大雨就变得惨不忍睹。
他们来到东边庭园的小楼宇,上面悬了一个大匾。金漆字“翰文合”,两旁对联已因残旧而剥落。
四壁是无以名之的颜色,当中放了花梨木方案,文房四宝俱全,倒也窗明几净。
然古瓷花瓶已无花影,朱红窗框也已褪色,案上有个烛台,半残红烛,一片昏沉,半掩半映着两个人。
“你睡床上,我打地铺。”段樵没令杜飞烟有太多遐想,由橱柜中拎出一条被子,便合衣而寐。
“天很冷,你会受不了的。”这边的屋檐,似乎也开始在渗水了。
“无所谓,忍一忍夜晚很快就过去。”段樵翻了身,以臂当枕,拒绝再和她对话。
大概因为下雨的关系,天候变得特别冷冽,潮湿的地面,寒气直透被褥,钻进他的脊骨,害他辗转难以入眠。
“或者……我跟你挤一挤。”他霍地起身。
赫?!杜飞烟倏地腮红耳热,僵硬地挪向床边。
他会不会借机……
两人贴得这样近,感觉既陌生又熟悉。杜飞烟星眸半张,腻着他,全身都很紧张。
“赶快睡,不要胡思乱想。”他道。
谁胡思乱想?杜飞烟被看穿心思,脸儿更红了。幸好是半夜,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奇怪,他怎么完全没动静?是他根本不喜欢她,还是他不行?
交混着失望、庆幸和一点点复杂矛盾的心情,杜飞烟终于沉沉睡去……
心魂在进入梦乡的当儿,飘忽至灵空的高处,不断的滑行……像等待了很久,他终至难以自抑……用力地吻她……舌尖在她口中挑逗蠕动,虽是迷糊之际,却照样令人惊心动魄……
杜飞烟一颗心弹上了九重天,因他撩开她的衣裙,把手伸进去,轻轻揉搓……
然后,他突然抓住她的脚──段樵觉得下体一痛,睁开睡眼,方知她的脚居然搁在他身上!唉!她的睡相这么差,还得帮她盖被子,这女人怎称得上是大家闺秀?
他不情不愿地帮她“收拢”双脚。
蓦地,一只兰花手,擒住他的臂膀,在他耳畔,用细腻的软语道:“别走,我要你吻我,我要你……”
段樵霎时如坐针毡。尽管他是个正人君子,只是,他怎么抗拒得了美色当前的诱惑?
他嫉妒的想知道,她梦里的男人会是谁?
僵持良久,杜飞烟悠然转醒,一张泛着红晕的俏脸,正对上他鸷猛灼灼的眼。
“你……你想干什么?”糟糕!有没有被他非礼去?
杜飞烟赶紧检视衣物。唉!除了冒了点香汗,其余的全完好无恙。好可惜喔!难得两人同床共寝,却什么都没有发生,看来,他是真的不行。
“你刚刚作了梦,梦到了什么?”他睇视着她,眼睛眨也不眨。
“梦到你……的一些朋友。”莫名的自尊心又在作祟,在他没表白之前,她绝不肯先泄漏心意。
“噢!”段樵失落的眼神,炽焰尽熄,无言地躺回床上。
大笨牛!这样你也信?杜飞烟快被他气死了,她卷过被子翻过身,再也不理他。
※※※
大雨狂下三天,汇成巨流。大水滔滔,冲塌了好多屋子,浸坏了好多庄稼。
或许因着这场大雨,穆天魁意外地没来找她算帐,而她也得以“名正言顺”地多赖在段家三天。
到了第四天一早,雨总算停了,杜飞烟坐在床上,正盘算着是要拿出一点“私房钱”,替段樵把屋子修整修整,好堂而皇之的当段家的女主人;还是一走了之算了,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反正他对她根本没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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