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在场吗?”他改问苏晴。苏云不再是那么重要了,弄得她霎时不知所以然。
“会呀!为什么这么问?”
“好吧。”态度仍是傲慢嚣张,他喝了口汤,说:“那我就留一会儿。”
这个人!开始在她的理解范围之外,应该说,他变得怪里怪气。该不会是那天吃下的曼陀罗惹的祸吧?
前几天浸在磁碗中的小豆子已发了数寸芽,苏云用红、蓝丝绳扎成一束,称之为“泡巧”。她和霁宇联手将之抛在溪水上,岸边不乏跟他们一样有雅兴的人,所以淙淙水面上载浮载沉了五颜六色的芽苗。
苏云蹲下身,凝视水中皎月,银亮的光弧些许盈亏,成了一抹缺陷的圆。
“娘每年都带我们来这儿向织女乞巧,她自己却净望著月亮不说话。有时候我猜,她是想起了爹,所以七夕尚未成形的满月总会惹得她触景伤情。”
“过个节,把自己都弄感伤了。”霁宇也蹲著,眼里透著几分惆怅。“今天可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呢。”
“呵……所以才更加难过啊!别人已经终成眷属,我们……却是孤伶伶的。”
他深切探入她凄楚的眸,很想搂著她的肩,告诉她一切都会过去。在告白之前他会不假思索这么做,然而此时此刻,霁宇移开了视线,稍稍伸出的手置在膝上,教苏云看得怅然若失。
“姊姊,小心!”
苏晴的警告稍嫌太迟,刚起身的苏云马上被一群呼啸而过的孩子撞倒在地,她按抚著脚踝,就觉一阵肿疼。
“扭伤了。”
苏晴一眼就看出病因所在,正欲挨近,霁宇已然来到苏云脚边,双手扶起她的脚,她细小的足踝被包裹在他宽大的掌心里。
“忍著点,一下子就好。”
话还没说完,手腕一转,就把苏云扭伤的脚骨挪正,她才闭上的眼讶然睁开。
就是那里,疼的地方被他医治好了。他总是能懂,懂得她的伤处。
苏晴偷偷把膏药收了回去,侧过螓首,发现天竫正在不远处朝这边望,若有所思,但没半分妒意。
“姊姊,现下可不能乱动,免得霁宇刚刚的工夫功亏一篑。”
她胡诌的话弄得苏云一头雾水。
“我已经没事了,瞧,这脚,明明都好了。”
“所以才说不能乱动,这一动,你的脚就不好了。霁宇,劳烦你,背她一程吧。”
“不用了……”
苏云比扭伤的时候还慌,匆忙起身要证明自己的安好无恙,一下子被苏晴顺势推到霁宇胸前。
“就说不能乱动了!快点,霁宇,再让她这么站下去,恐怕就医不好了。”
她几可乱真的紧张令霁宇当下投来狐疑的目光,他似乎看透了谎言背后的用意,正因为苏晴留下一丝淘气的笑,一溜烟跑向天竫。
后来霁宇还是背了苏云回家。她在他背上不再挣扎,只是百思不解,其实脚根本不痛,完全好了,但是拒绝的话语就是哽住说不出口。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卑鄙。
“你记不记得?”
“什么?”霁宇蓦然响起的声音吓著她。
“以前你也背过我的。那时在溪边玩,我跌得两腿是伤,你个头比我高,背著我一路走回家,我一直觉得丢脸,深怕让人知道我被女孩儿照顾。”
“没什么好丢脸的啊……”
真的,因为当时矮小的霁宇如今已经长得挺拔过人,她再比不上了,再无法背得动他了,反倒是自己被无微不至地照顾。他长大,而她相对变小了。
苏云将半边脸贴近宽阔的背,让温热的气息融化方才油然而生的凄凉。她可以说自己的脚已经安好无事,但是她没有,只是静静听著他聊起往事,听著他沉笃笃的心跳。
“咦?你是修养变好还是真不吃醋啊?”
小桥上,苏晴双手松松地置在身后,打量天竫难得的平心静气。
“没事干嘛吃醋?”
“你不当霁宇是情敌?”
他复杂地瞥她一眼,又移向他们离开的方向,不著边际地说:“你们……感情似乎很不错。”
“当然了,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娘过世后没多久,霁宇常常从家里带东西来给我们,吃的、穿的,都有。”
“和尚呢?我听说也有庙里的和尚接济你们。”
又有四、五个顽童兴高采烈地冲来,像一辆停不住的马车,苏晴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撞得后退,幸亏天竫及时拉住她。触见她失神的模样。
“喂!”他喊,她才低下眼,看看自己擦伤的手背。
“他们的施舍……我才不稀罕。”
那施舍,是温柔的陷阱,是预谋。
同时,天竫又看见了那一天若隐若现的敌意在苏晴脸上浮现。
“难得我娘喜欢你,她若听见这话,一定要念你几句。她常请灵隐寺的大师到府里诵经讲佛,还逼著我一块儿受罪。”
“那些人……摆著自命清高的嘴脸,拿佛祖当挡箭牌,无时无刻把自己捧上了天,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太神圣、太庄严,那个世界……她到不了。
“我有的时候也想不透,可我娘常说,这世上……总有几个人是注定要和佛结缘的。”
“苏晴,我早已和佛结缘了。”
苏晴紧紧环抱双臂,顺著桥桩慢慢滑了下去,裙摆遮住她双脚,她将脸深埋进膝盖里,抽搐著,仿佛忍著某种剧痛。
“丫……丫头……”
天竫著实被她吓著,明明还谈得好好的,除了那稍嫌偏激的言词之外。而当他一碰著苏晴的肩膀,她忽然受创地大叫:“别再提和尚!别再提灵隐寺了!”
片刻,她颤抖著咬紧唇,一边拨开散垂的发丝,踉跄地站起来。
“我要回去了。”
“等等!”他可不能现在让她走,就是不能。“你是怎么了?”
“别管我。”
“怎么能不管?你好端端的变成那样,我能插手旁观吗?”
月的影儿不知何时走到了溪水中央,将整片水面渲染得闪闪发光,犹如一条银带。
瞬间,苏晴迸出一声轻笑,笑得他有点生气。
“你啊……正经八百的模样真不能持久,是袖手旁观啦!”
他再度被纠正了,这一次却打从心底不高兴,亏他真心替这小妮子担心。
苏晴见他掉头就走,忙出声喊他:“生气了吗?”
“干你事吗?何况,我干嘛要生气!”
她原地伫足了一会儿,一下子追上去,硬是拉他回桥上,歉然地正视他深邃的瞳孔。
“你关心我,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才以为你只是好奇心过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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