葇兮摇摇头,“我们不能太自私,只为了自己的前程和活路,就断送了天下百姓的安定。历史,总是要牺牲一部分人,就让我们牺牲在史书里吧。”
文化黯然垂眸,“是我以己度人了。”
“这么说,你曾怪我给你乱改生世?”
“那是以前的事了,如今,既然我连勾结重臣篡位的罪名都有了,还有什么事值得介怀?只愿,留得残命度余年,陪卿看尽好河山。”
葇兮笑靥如花,“不知,孩子们会不会怪我拐走他们的父亲?”
“这要看你娘怪不怪我拐走她女儿。”
“一切拜托蕙兰了!”
“嗯。”
“你想在史书里怎么个死法?”
“幽禁致死和畏罪自裁都行。”
五年后。
葇兮惊呼道:“看,前面又有块陆地,哎呀,我真是受够了,就在这里落脚就好,我再也不要坐船了!”
待船靠近了些,葇兮看见岸上的渔民,惊喜地喊出声,“快看,前面有人居住!”
到了浅滩附近,二人蓬头垢面地下了船,本以为自己的装扮会吓到当地的居民,却见那些人一个个衣不蔽体,穿得很是随意,甚至有人用树叶做成围裙系在腰上。他们的肤色黝黑如麦,体毛繁重,那些人见了葇兮和文化从海上过来,上前咿咿呀呀地说了些听不懂的鸟语,不过脸上的神情甚是喜悦。
“你猜他们在说什么?”葇兮问道。
“哎,完全听不懂啊,咱们也不知离故土多远了。”
“我看他们的神情,一定是在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前来围观,将这两个面色白净的人推到附近的村里,纷纷拿出食物出来款待。
葇兮看着眼前一道道陌生的食物,“想来我也算是博览群书了,这些东西可真是闻所未闻,可见天下之大,我们都是井底之蛙。”
“快吃吧,闻起来这么香,一定很好吃。我们好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文化催促道。
葇兮拿起一个长约两寸的圆棒子,上面长满了黄色的颗粒,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一口要下去,更觉得是人间美味。
文化看来看去,选了一样褚色的像蒸饼的食物,软软糯糯的,吃起来跟蒸饼有几成相似。
那些人又端出来一盘酱料,看得出来是红色的食物磨制而成,闻起来有股特殊的味道,葇兮拿了个蒸饼蘸了一些,起初觉得没什么味道,后来咽下去之时,才觉得奇辣无比,比起生姜有过之而无不及。众人见葇兮这般囧样,争先递上了水。葇兮喝了几大口,仍觉得舌头火烧般难受。
“啊!这玩意儿清漪肯定爱吃,等以后有大宋朝的远洋船队来此地,一定要让他们带回去给清漪吃。”葇兮说完之后,有些黯然神伤,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了。
一年后。
葇兮还是没能学会当地的语言,不过用手势交流起来倒还是顺畅,久而久之,最常用的几个词也总算是学会了。
远离故土,所幸还有挚友陪伴在身侧,倒也不那么寂寞。也不知道当年的挚友如今可安好。
74、芙蕖小筑 …
浙江钱塘, 芙蕖小筑。
初夏的时节,屋前池子里的荷花初吐芬芳。池子上刻着三个字,梦溪池。
天圣九年(1039年),一个满头米黄发丝的老人坐在摇摇椅上,她双目紧闭, 似是已经睡着了。身后一个八岁的孩童使劲地摇晃着摇摇椅。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寒瓜。
“大郎, 你悠着点,姑祖母哪里经得起你这般晃荡?”妇人放下寒瓜, 作势便要打他。
孩子身形一晃, 闪到一边, “母亲,是姑祖母让我这么摇的, 还说越大力气越好, 你可别冤枉了我!”
妇人听见这话,只得作罢。她这个姑姑如今已经九十二岁, 身子骨竟然比自己还要硬朗些。早些年来,自己嫁到沈家二十余年, 一直未见有喜讯, 待得年过四十, 早已放弃了生孩子的念头。十年前, 父亲许仲容身体有疾,她去探病时碰见了这位八十二岁的姑姑,据说, 姑姑是祖父收养的义女,她待父亲一直极好,二人犹如亲姊弟一般。父亲叮嘱她说,姑姑一生未曾嫁人,却偏生喜欢热闹,于是她就将这位姑姑接到了浙江钱塘的芙蕖小筑。不曾想,与姑姑同住不到一年,在她的悉心调理下,自己便有了身孕。
即便身子骨硬朗,也不能这么折腾啊。许氏伸出手指作噤声状,“出去玩,别吵了姑奶奶午睡。”
“不,我要听姑祖母讲故事!姑奶奶是假寐,她根本没睡着。”
“还敢这么大声,你讨打是吗?”
孩子朝椅子上的老人求助道:“姑祖母,你快睁开眼睛告诉母亲,你根本就没睡着啊,她要打我了。”
老人慢慢睁开眼,“倩影,又打孩子了?”
老人一向极其疼爱这个孙子,许氏生怕忤逆了她,“没没没,你听他瞎说。”
“母亲,你看姑祖母的头发,并不是寻常老人的银白色,二十有点偏黄。”
“嗯?怎么了?”许氏老来得子,且这个儿子天赋异禀过于常人,总是有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
“《桃花源记》有云,黄发垂髫,怡然自乐,黄发是长寿的象征。”
“那可不,人生七十古来稀,再过八年,姑祖母就是百岁老人了。”
老人听着母子俩的对话,天哪,原来我已经九十二岁了,当年一起说说笑笑的人如今怕只是剩下我一个老东西了吧。她思绪飘向远方,嘴角笑意浮起,你不是说时光会磨平我的棱角吗?你看,并没有。
“姑母,大郎今年八岁了,你给他取个字吧。”
老人看着言笑晏晏的孩子,当年自己被徐氏骗出何府时,也是这般大小,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有人下得了狠心呢?倘若当年没有那场江边斗诗,倘若没有什么南唐细作徐氏,只有何清涟、何清漪,那么自己的人生,会是怎样一番场景?也会像普通的大家闺秀一样,嫁人生子吧。人生哪有什么“倘若”,自己永远也体会不到另一种生活是什么样的滋味了,也永远不会知道嫁人生子的生活是否会比这几十年来更为舒心。好一个强极则损,自己这一生在他人眼中看来,确实当得起一个“损”字。
“存中,沈存中,意在让你行中庸之道,不偏不倚。”
“存中谢过姑祖母!”
“姑祖母,方才‘石脂水’的故事你还没说完,你继续说给存中听。”
“延水东岸有石脂水,当地人用野鸡的尾羽把它沾起来,采集到瓦罐里,它燃烧之后的烟很浓,我试着把它燃烧后烟煤收集起来制墨,所得之墨又黑又亮,连松木烟灰制作的墨也比不上。”
“听起来很不错,我想,此物必大行于后世!不过石脂水这个名字好拗口,不如我们叫它石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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