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_岁至闻汐【完结】(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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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了半晌之后,常秋的心里算是有了底。这账册里条目清晰,款项也都对得上,虽是用了不少暗语代号,但作为内行人的常秋阅读起来却丝毫不费力气。剑眉星目的翩翩少爷嘴角轻扬,那罗掌柜果真是老江湖,在这些方面显然是靠谱得很。

  据账目上所言,这会儿库房中的余盐还有一百三十五袋。常秋轻声唤伙计拿来朱笔,亲身盘点了一回,每点完一袋便用朱笔在布袋上写个凌乱的“杜”字,然后让伙计将盐袋抬去那正在挖坑的晒谷场。两个时辰后,这库中所有的带这大红“杜”字的袋子便都按着常秋的吩咐整整齐齐地排在了那三尺深的大坑的周围。

  “杜少爷,咱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待环顾完四周,罗掌柜的神情似乎也松快了些。他弓着身子来到常秋身边,嬉皮笑脸。

  “把这些盐全倒进坑里,然后浇上水填平土便是。这就开始吧。”

  然后,这些包装齐整的盐袋便被拆了封、撒入坑中,一时间,漫天扬尘,空气中尽是那咸咸涩涩的味道。常秋受不惯这盐尘,早便提起了胳膊用宽大的衣袖挡起了口鼻。可那罗掌柜却仿佛毫不在意,他甚至更走近了些,在那漫天盐尘里抬起双臂,似迎着雪花般仰头望着那白花花的粉尘,口中喃喃,笑得诡异。

  常秋垂首,面有苦笑。这掌柜必是受了刺激吧,也难怪,看着自己的心血就这样在面前化作黄土,怎可不心痛?心痛的又何止他一人?可为了几十年的家业,这会儿不得不做出些牺牲。只要安然度过这一劫,未来还不是无量之途吗?

  一缸一缸的清水渐渐浇灭了飞舞的尘,土坑中白色的小颗粒也逐渐溶于水中、消失不见了。待盐全溶掉后,大伙儿又马不停蹄地填起了土。至傍晚天暗时,那巨大的土坑几乎已经填平,只是面上还有些起伏不平整,且新填的土尚柔软潮湿而已。反正这儿的少有人来,白天日光也足,且只是晒谷不用播种,不出几日便一切如旧、不露痕迹了。

  在这大工程渐入尾声时,忽有个小伙计从前堂跑来在罗掌柜耳边说了几句话。看见常秋探询的目光,那掌柜倒是主动上前道出了原委——方才有几个官兵来敲米行的门,说是上头派来查验仓库的,不过机灵的小伙计倒是以掌柜的不在为由给推托了。

  “哦?竟然这么容易便推托了?你那机灵的小伙计到底是用了怎样的由头?”常秋看起来饶有兴趣。

  听了这问题,罗掌柜好像不太自在。他撇了撇嘴,斜睨了常秋一眼,语气淡淡:“我罗某人在京城住了几十年,家眷宅子均在此地,想跑也没那么容易不是?人不在米行也不在家中,偶尔出去喝个花酒还不成么?难道他们还会寻去青楼?”

  “有趣!有趣!”常秋面上乐呵,可心里完全没有轻松之感。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自己必须要更快些才行。

  ☆、小姐(2)

  是夜,客栈。

  常秋正低头阅读着新到的家信,面色凝重。虽说这几日未有新的事案,可父亲那边也在为销毁各个仓库中的私盐而劳思费神。其他地方还不打紧,靠海的往海里一倒,靠山的往山里一埋便是。唯有那聊城的几家大仓库,官府那儿盯得紧紧的,稍有风吹草动便会落入他们的眼,于是必须小心再小心,规划得精细再精细。只可惜自己人在京城,出不得半点力。不如早些完成手头上的事儿,然后早些回家。

  “小离,帮我去城东那家米行送个信儿,就说我明日一早要去查仓。”

  “这个……”看着少爷此刻的疲惫模样,小离颇有些心酸,“少爷今儿个都忙了一整日了,累成这样,不若歇息一天再去查仓吧。城东那间米行又远得很,在烈日底下走一趟来回也足够累人了……”

  常秋抬起头看小离,眼眸闪亮:“你的少爷可不是那些随随便便就会累倒的人。赶紧去送信吧,我们的时间本就不多,决不可浪费一刻。”

  小离匆匆出门,未想到却撞上了刚回到客栈的画扇。他也没打招呼,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便飞快地消失于夜色之中了。

  而画扇也未介意,只是款款走到常秋身边,随手揽起了曳地长裙的摆儿,优雅地坐了下来。

  常秋忽一愣,何时开始这女子竟也显出大家闺秀的范儿了?果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换过衣着和妆容后,这么一眼看上去,画扇还真像那些从名流家族中里走出来的富家小姐。

  正当常秋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女子愣神时,却忽闻耳畔传来了幽幽地叹息:“时间紧迫,是么?”

  “我们方才说的,你都听见了?”常秋别过头去,小心地折起了那封满是暗语的家信。

  “也未曾听得真切,寥寥几语罢了。”这倒是真话,画扇的确未听清楚。这几日在元城府上瞧着官员们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地安排规划,画扇的心中总是七上八下。她也曾暗暗打探过,多少知道这一出是确如爹所说,不过是些生意场上的事儿。既然不是伤人偷盗、大奸大恶,她自是不希望常秋在案子里受到牵连。就当是女子见识短浅,不过是多赚少赚些银子的事儿,何必这般劳师动众、说不定还得搭上牢狱之苦呢?

  “常秋,可有什么是我帮得上忙的?”

  常秋摇了摇头,可心却似暖阳:“这本就是男人的事,怎可能让你操心?”

  他的目光明亮而清澈,似干净却深不见底的湖水般令人着迷。而画扇只是定定地看着,越看越沉醉,越看越倾心。只愿你常保着这般笑容,这般坦荡,安然无恙便好。

  哪怕要自己为你做些什么。

  画扇忽展开了如鲜花般明媚的笑容,让一旁的常秋有些措手不及。他不明就里,却不知从何问起,索性便也不言语,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瞧着,直到女子害羞立起,背过身缓步离去。

  清风拂过。翩翩长裙随风舞,步步曳动男儿心。

  翌日,赵府。

  元城正在书房皱着眉头看案卷,忽闻两下清脆的叩门声,知道是画扇到了,便清了清嗓子柔声道:“进来吧。”

  穿着浅蓝色染花长裙的女子推门而入,未曾坐下,却安静地绕到元城背后。待元城发现时,两只小拳已经在自己肩头轻轻落下,不紧不慢,恰到好处。几个时辰以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元城放下了手头的纸笔,面上的皱纹也随着笑意皱起得越发明显。

  有多少年不曾受过这般待遇了?上一个像这般心甘情愿为自己捶背的人,好像还是她的娘亲素颀吧。而自己那夫人是官家小姐出身,待人从来只有骄傲,哪会如此屈尊服侍自己呢?至于夫人生下的两个孩子,自然是随着娘的言传身教,家里家外都动不动便摆出少爷小姐的谱儿,眼里只有自己,哪会想到别人?这些年来,自己总是忙着朝堂之事,于是无暇教管他们。而孩子们也乐得自在,整日在娘身边瞎闹瞎折腾,尚未学会人事,转眼便长大了。这都是自己的过错啊。

  “爹,是又遇上棘手的案子吗?”看着元城又渐渐皱起的眉头,悉心捶着背的画扇关切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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