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_岁至闻汐【完结】(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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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我不愿呢?”画扇又向前走了两步,离那牢狱之门越发远了,“夫人的家事同画扇全无关联,画扇又何必去冒这个险?”

  “全无关联?”黄家少夫人快步走到娇小的画扇跟前,垂头直视那冷冰冰的面庞,精致的五官渐渐扭曲,转眼便是一副摄人之态,“赵小姐是说,黄家眼下遭受的这一切同你、还有你那贱妾妹妹全无关联?青蓝如今所遭受的一切全是自作自受?”

  画扇一怔。她想别过脸去,不再听那揪心之语,可青蓝却完全没有放手之意:“赵小姐,难道你不觉自己太心狠了些?纵然爹和相公有罪,可青蓝何错之有?难不成还是青蓝教唆少爷非要娶那静妤姑娘不成?”

  “画扇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赵姑娘是聪明人。在聊城的那几日,想必也看清了我那夫君究竟是怎样的为人罢。”青蓝的怒气渐渐消弱了,神色亦不如方才那般狰狞,言语间反倒是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他的品格连姑娘都能得瞧出来,我爹娘又岂能不知道?青蓝虽没有倾世之颜,家世也算不上大富大贵,可怎么说都是爹娘从小娇惯着长大的,这些年来,在聊城也不算是籍籍无名之辈。若不是想求个安生,何必委屈自己至此呢?”

  说到这儿,女子的泪竟似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先前的凶恶之态早就去了九霄云外。画扇一时无措,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之语才好,只得愣愣地站在原地,咬着唇垂下头来,心里头不免有些悔意,暗暗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起竟这般咄咄逼人了。同一屋檐下,妻妾之间的勾心斗角本是平常之事,纵然这少夫人曾趾高气昂,可怎么说她也不曾真害过静妤性命,自己这没来由的愤懑反倒显得小肚鸡肠了。

  况且此刻听她这么一番话,只觉眼前这容貌端丽的女子也算是个苦命人儿,若是再为难她,自己怕也于心不忍了。这般想着,画扇略略扯了扯嘴角,然后仰起头瞧着面前那双泪水涟涟的眸子,眼色也软和了不少:“黄夫人既想进去便进去罢,画扇本就无意阻拦。只是,还望夫人明白,在里头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好。”

  “多谢姑娘成全!”青蓝用手背胡乱地抹了抹泪痕,朝画扇微微欠身后便向着牢狱大门快步去了。

  望着这急切远去的身影,画扇忽觉眼中一酸。谁曾料到,当年在城中无人不晓的沈家大小姐今日竟会落到如此田地?往昔无限风光又如何?求亲门庭若市又如何?千挑万选,委曲求全,只求为家门找座靠山。可如今这山倒了,当年的活色生香便转眼成了笑谈。

  女人这一辈子,还是不要为他人而活才好。

  你说对吗?

  女子仿佛能瞧见不远处立在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剑眉星目,笑声朗朗,望不见底的深眸中全是赞许的笑意。

  女子的眉头亦悄然展开,双眼微眯,唇角轻扬。

  大牢门外,那个身形颀长的女子还在和狱卒们交谈着什么。看着狱卒转过头来满面探寻的模样,画扇只是笑着颔首。

  我的好妹妹啊,也就是遇上你的事儿姐姐才会如此失措呢。

  不过这回,姐姐总算能带你回家了。

  素衣女子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守门的狱卒也恢复了常态,立得笔直,脖子都不曾歪上一歪。一切就好像是自己到来之前的那般模样,方才的或悲或痛、林林总总,转眼就成了过眼云烟,除了渐渐沉下去的日光,其他的一切仿佛什么都不曾改变。

  就好像自己从未到来。

  女子伸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然后便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冤孽丛生之处。将暗未暗的天色中,一轮清淡的圆月已经高高挂起。空气中隐约散着清甜的桂花香,画扇深吸一气,想嗅个清楚,可末了却发现,那淡淡的香又不知去了哪里。

  ☆、相依(1)

  两日后,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画扇终是带着鼓鼓的行囊离开了京城,马车出城门那一刻,梅香丫头泪水直落,元城虽笑着挥手,可任谁都看得出来,这笑容几乎僵成了泥塑。唯有画扇像出笼的金丝雀儿般,眸子里全是盈盈光采——若不是那包袱太沉重了些,她兴许会更加雀跃。

  “可是,若不逼着她带这么多东西走,她便不会坐我们的马车了。”几日前元城对画扇撂下的那句狠话犹在耳畔,梅香当时只觉得那是爹疼女儿才要小姐把什么都给带上。直到这时,她方才明白老爷终究还是有自己的小算盘。倘若小姐是风筝,这马车便是老爷手中的那根线,就算是远得摸不着了,至少做爹的还能知道,自己这女儿好坏还能拽得回来。

  “小姐,咱去哪儿?”驾车的小厮是个面容和善的少年,看上去年岁尚小,可眼中却闪着几分机敏。

  “去聊城。”画扇抱紧了手中的琴,闭上眼,仰面倚在小帘边。车动风起,微凉的感觉令人好不惬意。

  绕了一圈终是又回到起点。颠颠簸簸的路途上,伴着画扇的除了清风和那个叫作阿季的驾车少年,便只剩那深深浅浅的眠。她常觉自己沉溺在极真切的梦境中,可醒来时却只能记起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片段里不外乎那些人、那些事,来来回回,就如同八月里的桂花香般,明知刻意不得,却还是忍不住多想一遍。

  每到此时,她便不免又多嘲笑自己一回: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一切分明已尘埃落定、再无变数了,不是吗?

  可她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另一个女子,竟比她更不懂得妥协。

  也许画扇再不会想起那日自己离开大牢前狱卒们探寻的眼神。她想当然地认为狱卒们不过是在征询自己的许可,却不曾想到去问一句,那个先前在自己面前又哭又笑的美丽女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因为她从来就不知晓,在杜常秋的世界里,曾有过一朵这世间最娇艳、最芬芳的蔷薇。

  不消三言两语,青蓝便从那些不怎么聪明的狱卒口中套出了画扇对常秋的悉心相待。她原是恨的——她以为自己嫁入黄府能让常秋痛心疾首,谁料才半年有余,他竟已勾搭上了京城达官家的姑娘。

  这么些年来,这个沈姓女子对自己从来都是信心满满。若说年幼时还尚有几分羞怯,待少年岁月里和杜家那对没脸没皮的兄妹混熟了之后,她便再不知羞怯是何滋味了——当然了,若需摆出一副含羞之态,她自也能信手拈来。

  那些年里,见多识广的常秋告诉她如何察言观色、辨人心神,古灵精怪的瑾夏又教她要如何撒娇耍泼,才能弄到自己想要的玩偶。他们陪伴着她日日长大,帮着她一同说谎、逃脱责罚,任由她摆弄着愈发刁钻的小聪明,眼见着她渐渐褪去了青涩,眼见着她终长成了那朵最动人、却满是利刺的蔷薇花。

  她本也不愿刺伤任何人,只想在那从小便相熟的邻家大宅里,只为那一人安静盛放。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她的心思。在孩童间那个叫做“猜心事”的寻常游戏中,他也总是能攫取她最微小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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