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大长公主所言,昔年明安帝收回封号之时并未废去这枚手令。辅国大长公主有听政问政摄政之权,这既意味着手令一出,百官拜服。
这般重要的物事,大长公主竟这么轻而易举地给了她?径直忽略了宋修远,给了她?
“穆清不过一邻国郡王之女,大长公主的手令……受之有愧!”略加思虑,穆清朝着大长公主跪地行礼。究其出身,她是异国人,而这枚手令却足以撼动夏国朝政。她一时不明大长公主将手令给她的用意,只是直觉她受不起这份托付。
坐于竹椅上的老侯爷见此一幕,噙笑颔首。这个女娃娃够聪慧,有意思!
“你祖母给你手令,自有她的思量,丫头你且收着。我们知晓你在忧心什么,蜀国公主也罢,夏国贵女也罢,但此刻你是宋氏冢妇,这枚手令便只能交与你。我宋氏一族虽是靠着战功才走到今日,但是试问天下百姓,有谁愿起战事?丫头你是和亲过来的,理应明白个中道理。宋氏职责所在,便是保家卫国,固守边境,尽己所能免去百姓的流离之苦。”言语微顿,老侯爷望了大长公主一眼,复又不疾不徐道,“如今陛下登基已近四十年,几位皇子亦长大成人。京中几位皇子皆属意帝位,关外又有凉国虎视眈眈,若他日祸起萧墙,届时你可用此手令,辅阿远守住北地边境,保住镇威侯府。”
“阿远生性强硬,若将手令交到他手上,只怕他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会想起这枚手令。”年轻人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大长公主一看一个准。望着穆清细细思虑的神情,大长公主补道,“我希望这枚手令,能出现在它最该出现的时候,而非是绝境时的救命稻草。”
闻言,穆清心下一凛,更觉手中玉佩的分量之重。
“自然,我们皆希望你没有用到它的一天。”
“多谢祖父祖母的信任,穆清定竭尽所能,辅佐夫君。”穆清敛衽行礼,凛然道。
“噗——”
“咳!”
看着小小年纪的穆清摆出一副比她还庄重肃穆的神情,大长公主却是一时没崩住脸面,掩袖失笑。坐一旁的老侯爷见此情状,轻咳出声,示意大长公主莫在小辈面前失了长者风度。大长公主一拳锤在老侯爷肩头,向穆清道:“丫头你莫被我们吓唬住了。这人老了呐,对儿孙事便会多生些忧虑,总喜欢未雨绸缪,啧啧,老毛病咯。”
外头淅淅沥沥的绵绵阴雨渐停,偶有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支起的窗,照入竹楼内。
大长公主知晓自家骖之往人前一坐,那凶神恶煞的气势……尽管二十几年的结庐生活磨去了不少棱角,但大抵还是吓人的,遂开口道:“正巧现下天放晴了,丫头你出去玩儿吧。”
想到来时是自己带着穆清进来的,担心穆清不识路,大长公主又道:“若要出去,命林俨带你出去便可。他此刻应在村中,约莫过些时候便会进来。”
穆清见大长公主面有疲色,估摸着是今日午歇不曾睡够时辰的缘故,便也不久留,起身行礼告辞。“
待穆清走出竹楼后,大长公主轻声问道:“这个孙媳妇,如何?”
老侯爷捋了两把花白的胡须,颔首道:“不错,心性沉稳,是个能担事的。不过夫人将手令给她……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
闻言,大长公主瞪了老侯爷一眼,佯怒道:“他们一年才入山一次,若是起了战事,不知何年才再能见到他们,且你我这般大年纪了,尚不知是否能够熬到那个时候。早些把手令给她,我早些安心。余下的便都是他们年轻人自己的事情了。一枚手令而已,就算搅得天翻地覆我那几个黑心的侄孙都能把朝政拉回来。且你那孙子你还不知晓?他瞧上的丫头,不至于那般没轻重。”
未及老侯爷回应,大长公主又叹道:“唉,这些日子尽思量这些事,没得头发又掉了一大缕!”
“哈哈哈哈!”老侯爷却笑道:“即便夫人掉没了头发,我也不嫌弃。”
大长公主刚要啐出口,老侯爷又斜睨着眼,笑问道:“昨夜我这儿又掉了颗牙,日后我没了牙,说话漏风,夫人亦不会嫌弃我,是也不是?”
“嫌弃!嫌弃得我想回京抱玄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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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走出竹楼,抬首看了眼天色,见四下并无林俨的踪迹,索性顺手从地里揪出几丛野花,行至墓前,将花放于石碑前:“穆清今日来得突然,未带合宜的供奉之物,唯有这山间草木,苏嬷嬷莫见怪。”
对着苏菁禾的墓碑拜了拜,穆清回身望着掩映在半膝高得草木丛里的竹楼,唇角微勾。那块温润的芙蓉玉佩被她揣在怀里。奇怪的是,她接过这枚手令的时候,想的竟不是手令后头滔天的权利,而是……大长公主终于认下了她这个孙妇了。
林俨还未出现,穆清干脆席地而坐,折了身边的野花,学着沈梨的模样编着花环。
“夫人——夫人——”待穆清手中的花环初显雏形,林俨终于穿过林子出现在她面前,“夫人,属下方才,方才在庄子外见到了青骓!”
“青骓?你可确定那真的是青骓?”穆清的双手一顿,抬首望着气喘吁吁地林俨。
“属下确定,那便是侯爷的坐骑青骓!夫人——您慢些!”
穆清蹿出数十步,才想起自己并不识得走出林子的路,停下步子,故作镇定道:“林护卫,劳你带我出去。”
今日是五月初五,她与宋修远,已有两月又二十二日未见了。这八十多个日日夜夜,她终于知晓想一个人,是何种滋味。
现在,她想见他,迫切地想告诉他,这两月多的日子里她学会了开灶熬粥,学会了莳花弄草,想告诉他祖母认了她这个孙妇,想告诉他自己有多么想他。
穆清的手上还攒着编了一半的花环,出了林子,她将花环抛给了林俨,径直向庄子的西厢院里跑去。
那里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玄袍男子,锦衣玉带,负手而立。
不及那男子张开双臂,穆清便直直扑入他怀里。
☆、宁胡
看着自己心心念念了数月的美人就这般扑到自己怀里,宋修远抬起双臂,紧紧圈过穆清的腰背。
美人在怀,何为心满意足,这便是了。
感受到腰间传来的热量与力度,穆清想到什么,霎时睁开眸子,搂着宋修远脖子的双手亦在此时放开,一下便了推开宋修远。
宋修远不解穆清这突如其来的反常,一时竟有些无措:“夫人怎么了?”
话音方落,却见穆清红着脸,面色微窘,摇头道:“我方才只以为你右臂上的伤还未好……却忘了已过了两月有余——啊!”
不及穆清说完,宋修远却是手上用力,又将她拉入怀中,双手紧紧箍住穆清的细腰,将她一整个人抱了起来打了个转:“两月有余。夫人你瞧,我的伤早已好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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