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皇后与二皇子一行,来到行宫。淑贵妃缠绵病榻,未能到门前来相迎,自然珉儿本就不在乎,让她有些无奈的是,项沣竟不急着去见他母亲,反而规规矩矩地跟在自己身边。
一直到了淑贵妃卧房,憔悴虚弱的人躺在床上,尔珍道是主子才刚睡下,恭敬对皇后道:“皇后娘娘不如稍事休息,待贵妃娘娘醒来,奴婢立刻来禀告。”
珉儿看了眼昏睡的人,颔首答应了。她转身走,项沣也跟着,珉儿叹:“陪陪你母妃吧,我这儿若有事再派人找你。”
床上的人睁开双眼,侧过头看见门前的人影,皇后那明晃晃的凤袍,真是刺眼得很,当年大婚后她第一次看到皇后穿凤袍时,那不甘嫉妒乃至憎恶的心情,至今没有忘记。
“母妃,您醒了。”项沣回来见母亲睁眼,忙道,“我去请皇后。”
淑贵妃冷然:“我不想见她。”
项沣一愣:“可是……皇后她……”
淑贵妃失望地看着儿子:“我说了,我不想见她。”接着便问,“浩儿怎么样了,他好些了吗?”
项沣和一旁的尔珍对视,方才进门尔珍就解释,淑贵妃还不知道秋景柔也没了的事,终归是要告诉她的,项沣却开不了口。
珉儿这边,被送到了皇帝之前来时所住的殿阁,比不得皇城里宽敞,但也有行宫的气派,两位妃嫔来向珉儿请安,珉儿将带来的东西赏赐给她们。
其实当年淑贵妃来这里时,珉儿问过两位是否想离开恢复自由身,她们自己选择了随淑贵妃来这里,在旁人眼里是中宫的残忍,可把她们留在宫里真的就不残忍吗?
当然,到如今再讨论这些已没有意义,但她们二位会接娘家的孩子来抚养,偶尔请旨到附近城镇游历,会回家省亲,也会接待家人来行宫,她们有她们的乐子,一个个气色明朗精神也好,不需要任何人怜悯同情。
说着话时,项沣来了,带着一脸的无奈,二位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项沣道:“母后,母妃她醒了。”
“我换了衣服便去看她。”珉儿说。
“母后,景柔的事我还没说。”项沣垂着眼帘,“但她早晚会知道,母后,能不能由您来说。”
珉儿答应了,之后换下在路上穿的凤袍,着藕色祥云六幅湘裙,鬓边一朵宫花,臂上一抹轻纱,简单而高贵。
看着皇后走向母亲的殿阁,项沣想起出发前,几位大臣秘密来家中找他,与他道,这次出行是难得的机会,只有让四皇子失去生母,他的将来才会有更大的胜算。
他要杀皇后,易如反掌,但是后果呢?只是想一想,项沣就颤抖了。
淑贵妃知道挡不住皇后要来见她,急着让尔珍为她梳妆打扮,不愿躺在床上被笑话病弱,摆了张美人榻坐在太阳下。然而阳光并没有让她的气色看起来好些,反而更显得苍白,眯眼看见皇后缓缓走来,脱下凤袍她看起来更年轻些,仿佛还是当年上阳殿里的小美人。
“臣妾有病在身,恕臣妾不能行礼。”淑贵妃微微点头。
“你坐着便是,我们自在些。”珉儿道。
宫女们上茶,摆下瓜果点心,淑贵妃的吃穿用度和京城皇宫几乎没有差别,帝后常常暗中派人来查探,唯恐三位被欺负。只不过明着没有人知道,只当是皇后不闻不问。
宫人们散去,珉儿端起茶,淑贵妃盯着她,忽然道:“你敢喝我的茶,不怕我下毒?”
珉儿笑:“这话,你是不是曾经也对我说过?”她从容地喝了茶,这茶水当然不会有毒。
“你是来嘲讽我,是来看我的笑话?”淑贵妃问。
“我只是代替皇上来探望病人。”珉儿淡淡地说,“皇上朝务繁忙脱不开身,又记挂着你,便只能由我代劳。”
“可笑……”
“是吗?”
淑贵妃恶狠狠地盯着她:“是不是你害死我的孙子?”
珉儿却道:“传话的人应该说得很清楚了,我不必再回答你,倒是方才沣儿托我一件事,让我代为告知。”
淑贵妃眯着双眼,想不出什么来,而她甚至想,难道是秋景柔有身孕了。当听说秋景柔死了,还是死在她小儿子的手里,淑贵妃呆滞了。
珉儿平静地说:“我相信浩儿的话,可他们兄弟之间能否和好如初,我爱莫能助。”
淑贵妃激怒得额头青筋凸起,颤颤地低吼着:“什么爱莫能助,你巴不得他们反目成仇,如果是你自己的儿子媳妇,你会由着他们胡闹吗,你会让大腹便便的孕妇落水吗,你一定会小心照顾,你一定会……咳咳咳……”
珉儿将茶水递给她,淑贵妃激动地甩开,杯子碎了一地,惊动了远处的人,尔珍要过来,却被大皇子拦住了。
“秋珉儿,你好狠毒,你一定会遭报应的。”淑贵妃气若游丝,重重地瘫软在美人榻上。
“人已死,我本不该说这样的话,可既然你也说,不是我的孩子……”珉儿从容淡定,对淑贵妃道,“你只是想报复我,并没有考量过秋景柔是否合适做皇子妃做皇后,甚至不问问你的儿子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既是你的心愿,我为何要插手过问?我的确狠毒,但我只对你狠毒,对皇上从前其他的女人狠毒。你也狠毒,可你对你自己的孩子狠毒。”
淑贵妃的拳头,一下下敲着扶手,怨恨压在胸口,她几乎喘不过气,痛苦地哽咽着:“要是没有你,要是没有你……我为他付出一辈子……”
这一边,项沣看着母亲与皇后,神情凝重,一旁的尔珍也是心焦,可忽然想起什么,命宫女们再退开些,对项沣道:“殿下,奴婢有句话想对您说。”
项沣回过神,忙道:“嬷嬷只管讲。”
尔珍抿了抿唇,扶着高大英俊的皇子,含泪道:“殿下,您和三殿下跟着皇后长大,皇后过去如何教导你们如果爱护你们,你们最明白不过。可她并不是一个仁慈善良如菩萨般的人,若有人威胁到她或是她的孩子,她会毫不留情地将对方斩草除根,哪怕是曾经细心教养过的你们,哪怕您是皇上的亲生儿子。殿下,奴婢不是看不上您的能耐,不是认定您不如四殿下,认命并不可耻,就怕不认命又无力挣扎,您、您看娘娘她……一辈子除了折磨自己,又把别人怎么样了吗?”
项沣眼眸猩红:“嬷嬷,我该怎么办?”
尔珍恳求道:“殿下,做一个臣子有什么不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您的弟弟将来真的要让您低头吗,您问过他吗?”
项沣的拳头渐渐松开:“嬷嬷,我连景柔的死,都没勇气对母后说……其实我一直都很明白,我没什么能耐。”
尔珍忙道:“殿下英伟不凡,您不是没有能耐,只是皇位只有一个,但不做皇帝,并不就是输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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