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电梯中,一切变得鲜明起来,我发现到,很多事情与“我以为”并不符合,我曾以为永远不会忘记修泽明,但时间虽不能弥补创伤,却可以带来新的东西,生命的更新……使我比往昔更坚强。
祖英彦还是以他安静的眼神望着我,而灵魂深处的通道已被封闭。
一直到出了电梯,我们都没有交谈。
到了底层,方大小姐在LOBBY等他,她是出众的美女,任何人远远地见到她,都像见到一颗明珠,幽幽地泛着特别的光亮,从头到脚无一不美,也无一不显现着大家闺秀的高贵教养。
她的相貌完全继承了出身自选美皇后的母亲,而更胜一筹的是天生的淑女气质。
祖英彦和她一齐走出大门,上了停在雨遮下的凯迪拉克。
没有人能随便在那里停车,大老板除外。
我应该替祖英彦高兴,他是世家子,可不能找错对象。我慢慢走回家,心中阴暗了四年的角落突然有了光亮。
※※※
公司的行事历里,耶诞节是个大日子,照例要在方氏的别墅举行盛大舞会,一方面慰劳公司同仁,也可藉机邀请客户联谊,所以极尽豪华能事。一进入装潢成西班牙式的方家别墅,就看到祖英彦站在攀满玫瑰花的吧台旁。
旁边是一袭大红夜礼服的方东美,今天的气温不超过十度,室内开足了暖气,她的无肩低胸礼服,还是让人看了眼热心跳。祖英彦在这时转过脸来。他跟从前完全不同,不再是单纯的大学生,有些忧郁,有些莫测高深,有点——阴沉。
电光石火间,让我看清他的不满。
我装作不在意。
也就在此时,我发现我在意。
怎么可能呢?我的心——是修泽明的,一直都是的。
祖英彦大步朝我走来,丝毫不畏人言,也不担心方大小姐会不高兴。英俊的面孔,紧抿着的嘴唇,脸上是唯有我们俩才能了解的表情。
我害怕了,心却不由跳荡着。
刹那间,我也忽然明白,倘若——我们早在十八岁前相遇,或许会有结果的。
眼前依稀又浮起他往日的形象,他现已是成年男子,是呼风唤雨的青年企业家,但我怀念起他纯真顽皮的眼睛。
他走到我身边,响起的音乐是“恶水上的大桥”,在海滨时,他常常用吉他弹,而现在再听,一切都有了完全不同的感觉。
歌曲让人觉得恍然若梦。
我想走开,可是祖英彦站在面前,自自然然的挡住我。
他的嗓音好低沉,说不出的好听,也让人觉得这些年,似乎——历尽了沧桑。他的外型改变了,原本潇酒的卷发剪了,五官表情十分精明,亚曼尼的西装……
他没有任何寒暄,只是单纯而霸道的邀请:“去花园走走!”
他大胆得令我吃惊,轻轻一揽就把我“推”向通往花园的门,我不好在大庭广众下与他拉扯,就这么被他推了出去。
我不想谈到以前,不想回忆过去,也不想再看到他,如果能够,我应该在单纯的生活中过日子,但愿我从未见到过这年轻人。
他——扰乱我的心灵。
“你怕冷,怕陌生人,怕黑……”祖英彦犹如梦吃般说着,同时握住我的手。
我退后一步,我们已不再是单纯的少男、少女,那黄金般的岁月已远去。
他不该再记得,记得我怕冷,记得我十九岁的苍白,十九岁的伤心,记得这些做什么?
隐隐地,他身上的男性气息引起了我不安,真的,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可爱的大男生。
我想走开,可是他就是那样看着我,看得我不能举动分毫,他打破了沉寂。
“你——还好吧?”
我点点头,有什么好不好的?只是——没有死,又活了下来。
“我去找过你。”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表情整个变了,再也撑不住似的变了,凄然地说:“我——找了很久,很久,我实在无法相信,你就这样走了,没有一句话,也没有一封信。”
他停了一会儿,又问:“为什么?”
我的心整个被提了起来,然后坠落,坠落,无止尽的坠落。四年来,我一直告诉自己,所有的感觉都不是真的,仅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但现在我的谎言破灭了,他的声音在我脑中回荡,我几乎落泪。
我做了什么,老天!我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我原本可以好好处理的,但我把一切弄得一团糟。
我不晓得他这么在乎!我真的不晓得。
“你不告而别,是为了——修泽明?”他石破天惊的冒出一个令我浑身一颤的名字,修泽明四年来,从没有人在我面前提起他,乍然听见,只觉全身冰凉。
修泽明!修泽明!他又如何能知晓?
“为了找你,我追寻所有关于你的痕迹。连你的垃圾筒我都翻了,我查到你从前的学校,朋友……”他的声音好低,好低。
我的头皮发麻,他——不该这样做的。
“我甚至见到了——修婉兰。”
什么?你说什么?
“修婉兰,”他叹了口气,“你最好的朋友,不会也忘记了吧!”
我的面孔刹那间变成了惨白,如果眼前有个炸弹把地面炸成了大洞,我也不会那么惨白,婉兰!婉兰也已经知道了?知道了?
我该怎么办?
我不自觉地往后退,往后退……一只大手握住了我,是祖英彦,他低声道:“不能再退了,下面是水池。”
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呆立着,冷风吹过我的头,吹过我的脸……
突然,一阵风卷了过来,是方小姐。
“啊!你们在这儿。”她微笑着走过来,非常地高贵,的确是名媛风范。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当我发现自己在开车时,已经是在回家的路上了。
修泽明费了那么多心思,那么大的力气,竟还是没有瞒过婉兰,她会怎么想,拿什么眼光来看我?
我只觉全身无力,头痛如焚。
我今后还有什么脸去见婉兰。
难怪她在修泽明去世时会来找我,而且也找到了我,还记得一打开门见到她,她脸上那安静的表情,一切她都已了然于胸了。
她竟可怜我到这程度。
第三章
耶诞舞会对我是个不愉快的记忆,也对方大小姐产生了影响。
三天后,我有个不速之客。
当时我正在忙,方氏在国内的制造业营建类排名第二,集团企业年度营收净额一千八百甘亿元。
身为方氏人,我们绝不可能闲着。
秘书说,此人来头甚大,再忙也得见。
我放下了手边工作,进来的是公司总裁夫人。
“我想,你知道我是谁。”方夫人微笑着,她是早期的中国小姐,现在仍然有着雍容的风韵,方东美很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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