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乱了一切。
出身巫族的崇穗鼓动神炽“请神”,宣玟附和,神炽心驰神往,只剩下个荣翎,也跟着了魔似的支持这一冒险举动。然后,在举行仪式的过程中,神炽突然陷入昏迷。对于处理这类事件毫无办法的三个年轻人,也只有请出大祭司裔昭来收拾残局。
荣翎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那一次面对大祭司裔昭的情形。后来,她同裔昉说了自己当时的感受,裔昉的表现令她意外。
只见裔昉温和地说道:“这不怪你们,大祭司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学会独当一面了。”
他还说:“不是我危言耸听,你们都不是大祭司的对手。神熺是如何英明,终究离不开大祭司,最后还得托付身后事。咱们,不必自寻烦恼。”
这时候的裔昉,仍是那个轻易便掉水里的青年,只是他淡淡的笑着,便又是一个地地道道裔氏子孙的模样。他突然变得这样陌生,荣翎忽然感到无可抑制的恐惧。
折腾了几天,神炽到底醒了过来,大祭司为此出了不少力,隐退的步子似一下子放慢了。接下来的日子,暴风骤雨,大祭司岿然不动。
从神炽醒来到最后的日子来临,荣翎一直惶恐不安,她隐约知道原因,却不愿意主动求证。那段时间,没有人可以安慰她,她只能靠阅读教中典籍打发时间。
神炽又带领浩浩荡荡的人马离开了洵都,这次倒有些乐极生悲的味道。荣翎眼看着神炽就那么从马上摔下来,目瞪口呆,却无能为力。也难怪,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谁能料到生龙活虎般的神炽能如此轻易坠马?
更要命的是神炽坠马之后,立刻陷入昏迷,无法处理教务,大祭司必须出来稳住局面。
局势一下子紧张起来,荣翎在神宫里遇到了桓佶,他这次是作为护卫武士入值神宫。看到他的时候,荣翎主动避让了。
无论怎么努力施救,神炽到底是英年早逝了,她死后留下一堆的麻烦,全丢给了还活着的人。
“荣翎,跟我们一起吧。”
宣玟按着佩剑,这样劝说荣翎。
神炽生前没有指定继承人,按照翕教不成文的规矩,神尊之位是无人可继承。但是,大祭司根据神炽遗训,拿出了“灵前掣签”的法子,立了新的神尊,这不是崇穗等人可以接受的。
荣翎当然知道崇穗等人要干什么,她记得裔昉那令人后怕的话。身为伴读,理应为神炽之死负责。当年神女濋留的伴读源静选择离开洵都,到那种穷乡僻壤去担任巫女,便是在赎罪,翕教之人才没有因此为难她的家人。现在,宣玟不想着如何赎罪,却要铤而走险,这当然是莫大的讽刺。
“巫女源静,是我的榜样,你们回去吧。”
荣翎淡淡的,目光决绝,她拒绝了。她当然知道这样的最坏结果是什么。
崇穗那边摸了佩剑,宣玟把他的手按下去。
“荣翎,我不勉强你,你好自为之。”
宣玟把崇穗推了出去,荣翎现在明白神炽的愁容为何了。宣玟为她说话,到底还是有几分情义的。
这次的事被日后称为“叛乱”,其结果可想而知。消息传来之时,荣翎在宫外的家中。
“翎儿,你可怎么办哪!”
荣母看着爱女,止不住地流泪。
神炽已死,崇穗与宣玟发动叛乱,荣翎如何能全身而退?上一次血流成河,洵都的勋旧子弟还记得。
“母亲,别担心,女儿并未参与此事。”
荣翎安慰母亲几句,便把母亲送了出去。她现在需要单独呆一会儿,也许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搜查的武士由桓佶率领,气势汹汹地踢开了荣翎的房间,那时,荣翎的尸体还有些温度。搜查的人在房间里发现了三封遗书,一封给搜查之人,说明死者对神炽之死的愧疚,唯有以死谢罪。一封给父母,拜谢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
“还有一封,是给你的。”
桓佶将遗书拿了出来,递到裔昉面前。
裔昉双手颤抖地接过那封遗书,一看,果然是荣翎的笔迹。遗书用信封套着,没有封口,想来已经准备好被不相干的人查阅。
“告辞了。”
桓佶转身便离去,他此行只是送遗书而已,这是大祭司的吩咐。
裔昉立刻打开遗书,然后瘫坐在地上。
那精心准备的遗书上,只有四个娟秀的字——“见字如面”。
荣翎就这么死了,她自然不会料到自己会是翕教最后一任伴读。她那份矛盾的感情,倒是在裔昉那儿浇灌了一片痴情。
据说,裔昉本来准备寻一根绳子随荣翎而去,是大祭司裔昭阻止了他。大祭司还亲自开导这个后辈,总算把裔昉的心揪了回来。
桓佶听说后,不予置评。
荣翎的故事,就这么写到了结局。
☆、城西小巷(上)
靖虞,翕教巫族子弟,年近而立,上有步履蹒跚的老父母,下有牙牙学语的小孩儿,整日为生计奔波,不曾停歇片刻。
这日,靖虞依旧拎着一包药,沿着小巷,往城西的住宅赶。
落日余晖打在破旧的砖墙上,散出淡淡的金光,没有余晖照耀的地方,泛起了一丝凉意。太阳很快就要落山,此等景致,只有年轻时的靖虞才会欣赏。
这是一条极深的巷子,曲曲折折,高高的砖墙之间只留下大块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被踩得光滑发亮的青石板默默承受着路人的践踏。与外面的宽阔街道相比,这里实在有损洵都的气派。
等到天完全黑了,这段路便有些阴森恐怖。靖虞乃是堂堂七尺男儿,他可不在意这些。再说了,他急着赶路回家,这是最近的路。想到家里的一大帮子人,他不由加快了步伐。
夕阳仍在天边悬着,余晖像极了末日的颜色。
转过一个弯,便可以看到这段路上唯一的一扇门。那是相当古朴的小门,门上生锈的铁环似乎很久没有使用了。门外一左一右放置着两头石兽,小巧玲珑。
在靖虞的记忆中,这扇门从未在他面前打开过,他便下意识地以为这扇门永远也不会打开。而然,今天的事超乎他的想象。
那扇似乎一动就会坍塌的木门,今日敞开着,露出门内清幽的景致,像是大户人家的后院。那石头砌的台阶上,放着一张矮凳,矮凳上坐着一年轻女子。
那女子身着白衣,不是一般的白衣,而是白麻丧服,衬得她的肌肤有些苍白,她的脸色确实是苍白的,像是久病之人。
她是靖虞见过最美的女子,浑身上下流露出贵气,高贵凛然,不可侵犯,宛若女神。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哪儿,微微抬起头,看着高墙之上的落日余晖。
这样的人,乍一看,仿佛鬼魅。
靖虞着实吃了一惊,他不动声色地从那女子面前经过,一颗心砰砰地乱跳。若是别人,恐怕早已落荒而逃,而他是靖虞,七尺男儿,一家之主,万不可丢了这个脸面。
他硬着头皮走过了那个地方,然后不自觉地加快步伐,转过下一个弯时,他背靠着墙,拍拍胸脯,然后从墙后面慢慢探出半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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