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_列姑尾【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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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周小姐每天去西院坐半天:“周家布庄的周姐姐都有人教她女红,她说那是她师父。”
“呀,踏雪,你终于觉悟要学女红了吗?”爹激动的走过来,像看着开了花的铁树一样看着我。
“怎么可能!”学女红还不如上山砍柴,“您还不知道我。”
“那你想拜师学什么?”
“当然是驯兽啊。”不然还能是什么?
爹失笑:“有爹在,你还需要跟别的人学驯兽?”
当今天下,论起驯兽,自然无人能出卢氏锦之右。“可是您是我爹,又不是我师父。”
爹伸手狠狠拍了一下我的头---当然在他看来他只是轻轻地揉了揉:“傻孩子,我教你驯兽,自然也是你师父。但我首先是你爹然后才是你师父。你懂吗”
我当然不懂,周姐姐的爹就不是她师父,我爹怎么就成了我师父了呢?既然爹说他教我驯兽就是我的师傅,那娘呢?她教我训蛇,那她是不是也是我师父?我这样想着,顺嘴就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
四周有一瞬间的安静,等我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爹已经走到木桩边拿起刀继续砍柴了。我站在屋檐下,看着爹一言不发地挥动手臂,飞鸿手执书卷转身进屋里。
卢家铁律,一:术不传别有用心之人;
二:不强训有主之兽。
卢家铁律原本只有两条,均是关于驯兽之原则。但从我三岁那年母亲去世后,父亲便在铁律里加了第三条:人不提卢氏锦之妻。
我脑海中关于母亲的记忆,只有她捧着一条小巴蛇放在我的手里,告诉我好好照顾它。其它的都已是模糊的一片烟云。弟弟对母亲更是没有记忆。
为数不多的几次从父亲口中听到母亲,是在他喝醉了胡言乱语的时候。并不是我与飞鸿骗他逗他说的,是他拉着我与飞鸿的手,非要絮絮叨叨讲关于母亲的事情。他醒来后我与飞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却又偷偷地不约而同地找准时机灌醉父亲。卢家还有一条只有我和飞鸿知道的铁律:父亲逢醉必提母亲。
在这许多年的不约而同心照不宣下,我与飞鸿的酒量像雨后春笋般疯长。

  第二章

  某天,踏雪踏着雪进单狐山去了,飞鸿说我是吃饱了撑的天天往山里走, 唉,我怎么会告诉如此呆子山上雪狐雪狼雪貂打架之乐趣呢。
单狐山冬季严寒,稍高一些的地方更是终年积雪。我进山一向习惯带着小巴蛇,但现在是冬季,它在自己搭的窝里安睡。我的小巴蛇很聪明,对人间事知道得很多,比宋家门外那棵五百岁的老槐树精都多,我曾经很怀疑自己养的是个万事通,小巴蛇闻言绕着我打转儿,旋即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何处好笑?
但我很快被它接下来的眼神吓到,蛇性本寒,当它伸着它的头直勾勾地盯着一个人的时候,总会看得那人头皮发麻,脚步迟缓。我第一次被自己最疼爱的小巴蛇吓得脊背生凉,居然是因为一句话和一个眼神。我把这事告诉父亲,也只换来一顿狂笑。哎哟我这五大三粗的爹哟。
我所驯养的动物都有名字,小巴蛇也是有的,但它的名字是飞鸿起的。他那时不知正对哪本经书感了兴趣,起了个十分拗口难记的名字。我这人从来不爱那些规规矩矩的书,小巴蛇的名字也听得我十分地头大,于是我从来不叫它正经名字,只图方便地叫它小八,久而久之,大家都忘了它的正经名字,再久而久之,不正经的名字也成了正经的名字。
爹很在意小八,说小八是以前娘救下的巴蛇王留下的蛋所孵化出来的。这么说来,小巴蛇还是个王子,同一窝巴蛇蛋里只能孵出一条小巴蛇。但我不选择院子里那些手感温暖的毛茸茸的小兽而是把这个浑身冰凉年年冬眠的冷血动物带在身边,并不是因为它特殊的身份。我的巴蛇讨人喜爱,是因为它懂事乖巧,不随意伤人。
山上积雪颇深,我穿着厚厚的袄子再披一个兔毛大氅,在山林里圆滚滚地走着。积雪覆盖,找不到干柴,扒开雪倒是能看到些有趣的景象,但近两年对此已是司空见惯,小八不知找了个什么地方冬眠,我也找不到它。此次进山,说起来其实没有什么事好做,具体的计划也没有。或许是搬来之后每次进山都是为了抓新奇小兽或砍材寻药,我还未仔细欣赏欣赏单狐山的风景。
怀着赏景的心情,我一步一步往山深处走去,路上竟然遇到许多平时遍寻不得的药材。估摸着要走到极深处了,刚巧看到一个小山洞,便在周遭寻了些稍干的木材用火折子点了火棒进洞里去。进了洞才发现里面是真小,亏了我只得十几岁,要换个成年人根本进不去。饶是我年龄尚小还是得弯着腰才能进去。
洞里只容得一人通过,四面皆为山体石壁,无甚新奇。壁上不见杂草藤蔓,想来这洞也是新凿成,只是不知由何人凿成又有何用处。
往深处走去,便没了窄路,洞徒然变得宽大,比之当年宋家的大堂也不遑多让。想着这里空间大,干燥无人,又有从通道吹拂来的风,是个点火取暖的好地方,便放下干柴点好火。
吃过干粮做的午餐,想着等这把柴燃尽了就出洞去。洞里很安静,只闻得柴火燃烧噼啪作响,我闭上眼欲养神片刻,却听到一阵很微弱的不同于柴火燃烧的声音,细细听来像是某个动物的脚抓在岩石上。
作为一个职业又敬业的驯兽师,这样的发现让我兴奋不已。从抓挠声能够判断它是一只四脚走兽,并且十分娇小。我小心翼翼转身,生怕动作太大吓跑了它。待我将上半身艰难地转到自己正后方时,发现那个小东西稳稳地站在那里,两只漆黑的眼珠看着我,像是等我转过去等了很久的样子。嘿,感情我前一刻的小心翼翼在它眼里都是笑话了。小东西胆子倒不小。
我之所以叫它小东西,实是因为我也不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乍一看像是一只白色的幼豹,头上却长着两只小鹿才有的角。它的胆子的确大,见我打量它,它也转着眼珠子盯着我看。
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笑了一笑。
我疑心自己是看错了,眨眨眼睛欲看清楚,它果然又笑了一笑,脸皮没动眼珠没转,但我就是看到它笑了。说来有些诡异,但彼时我在意的只是它笑里的善意。它脸皮不动眼珠不转我依然能看到它的笑,在我看来,这便是我与它的缘分了。
一只怪异的走兽,和一个天才驯兽师之间的缘分,只能用一句话来表达,那就是:不管你是什么,小东西,我都要驯养你了。
我在心里盘算了好一阵,想不出用什么才能让小东西乖乖跟我走。上半身扭得有些疼,我轻轻地转回身来面对火堆,依然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吓到它,尽管它也许并不怕。
谁知我刚转过身,那小家伙便跳到我坐的石头上来与我并排站着。倒是吓得我差点儿掉下石头去。它直勾勾地盯着我,我想,这家伙是有灵性的,保不齐有几年的修为。它这样小,身上有又修为,定然是遭了山中其他修行者的惦记,所以才跑来我这个人类这里寻求庇护。既然如此,我带了它回去,待它更强大时再放回山上,便算是对它的庇佑了。
“小东西,你是要跟着我走吗?”我问它。
它敏捷地跳到我腿上,盘成一团,我才发现它的尾巴像松鼠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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