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嫂子轻轻的嗯了声,心中一凝,我紧紧的抓住双手,握成拳头。
大女接下来的一句话才让我窒息,“所幸孩子月份还小,落下来对你伤害也不大”。
亚女惊出了声,本能的摸着肚子道,“不行,这可是郭康的最后一点血脉”。
大女将手从亚女的肚子上移开,“傻妹妹,他还有个弟弟呀,那可是他的宝贝疙瘩!”
看着亚女的眼神有些飘忽,亚女继续道,“更何况生下来有什么用,过几年你还是要走的,孩子留给他弟弟养得活吗,那还不是受苦,这又何必呢”。
亚女微微张开口,说不出话,却看见了墙角走出的我,喊了声: “小弟!”
我冷笑一声,“我可担不起,我也不是你的弟弟”。
坐在炉火边的大女站了起来,指着我道,“小兔崽子瞎说什么呢,你哥哥可还是我们……”
“姐,别说了”亚女打断她姐姐的话,望着我道,“是要喝水吗,水开了,壶给我吧”。
看着她伸出的手,我只觉得恶心,我将水壶扔到地上,“你这歹毒的女人,等我侄儿出世,你便只管走,去祸害别人家,你反正是克夫克子的命!”
我不知道十五岁的我是如何说出这般歹毒的话的,只记得当时嫂子听完瘫在地上,大女开始漫天的骂我。
等我冷静下来,却发现没有丝毫的畅快,反而是羞愧,我将自己的无奈和软弱化成了一腔怒火,发泄到了一个妇人身上,还是一个怀着我哥哥孩子的女人。
从那晚起,我便不再同嫂子讲话,但是——她也没走。
刚开始我照常上学,比平时更加刻苦,怀揣着满满的恨意。我也闹过情绪,不吃嫂子做的饭,可是我还是在现实面前低了头,因为我不会做饭,每次我吃饭的时候她好像在厨房都很忙,等我吃完走了她再来收拾。
篇中篇(二)
豆腐坊继续开张,磨豆腐的却成了我的嫂子,因为怀孕的关系,她每天打的豆腐不多,转的钱刚好度日,不曾盈余。
我那时候就想这是她欠我的,是她害死了我的哥哥,我理所当然的享受着这些。
我用功读书,先生却说我悟性不够,渐渐地我不爱去私塾,平日我照常出门,只是没有去私塾,而是和同龄人在外面整日晃荡游离。
那日,我如往常一般,在外边和伙伴们在山里寻珍猎奇,天气闷热,便脱了衣裳下水游泳,那条河是从山里流向村中的,格外凉爽,于是我们顺流而下。
河边有许多妇人在浣衣,我心想嫂子身体不便,是不会到河边来洗衣裳的,何况,我还怕她不成。
不一会儿,我便听到了河边熟悉的声音,“那不是郭安那小兔崽子么,不好好上课,整日瞎混什么”,是大女的声音。
旁边不断有人附和:“这孩子真不懂事,这河不知道淹死了多少人命,现在又是涨水的时候”。
我装作没有听见她的呼声,趾高气昂的从她面前游过,心想:“你要去告状就去吧,现在,我也没了在乎的人,除了还未出世的侄子”。
游到后半程,水越来越湍急,身体开始有些不受控制,我看向后面一起在游泳的朋友:“要不现在咱们上岸吧,水越来越急了”。
朋友劝道,“没劲,我们不能上天感受感受庄子说的大鹏扶摇直上九万里,在这水里乘风破浪也自有一番趣味”。
我心里一激,看着乌压压的天空,知道暴雨要来了,这又让我想起了我哥哥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
我发了狠,使劲的向前面游,那时,心中畅快极了,有一种我偏要游,偏要和你作对,看你那我怎么办的气势。
在后面我就记得不太清楚了,因为泡了暴雨,我在水中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豆腐坊里了,一身的伤,不过都是皮肉伤,最大的伤疤在我的左胳膊上,估计是在河里撞到什么了。
大女进门来,看我醒着,便恶狠狠的将要给我灌下,“祸害自己就算了,还要祸害别人,你怎么不淹死了算了,冲到岸上来让我们找着又是何必呢”。
我将药碗随手扔到床边的柜子上,正想开口讥讽回去,她却听到门外的声响,疾步转身打开门,边走边说,“妹子,我都说了你不要动,这些我来,你淋雨动了胎气,大夫可说了三幅药下了肚才能离床啊”。
听罢,我垂下眼睛,她们原来是找我去了,可是转念一想,这大女说话太过刻薄。
外面传来嫂子的声音,“没事儿,姐,我没这么娇气,小弟每日回来都是要喝辣豆花的。”
“等等,等等”大女打断她的话,“你不是还要去磨豆子吧”。
亚女轻声的笑了笑,“怎么可能,还有剩的,小弟现在肯定胃口不好,我给拌点辣子让他吃点东西”。
大女摆了摆头,叹口气道:“好了好了,诶,我去吧,郭安的药已经喝了,我去熬你的吧”。
看着大女走到厨房的拐弯处,亚女轻声道,“麻烦你了,姐”。
换来的又是一声叹息,大女小步走回亚女身边,悄声道,“你可是答应了我的,孩子三岁以后,你就离开郭家的”。
看了亚女半天,大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可以交给姐姐帮你照看孩子,你姐夫不会介意的”,说完大女的脸有些发红。
亚女眼神复杂的望着大女,她的姐姐未能生育,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时机抱养一个孩子。
亚女正想开口,大女连忙说道,“我就这么一说,也没说一定要抱过来”。
亚女看了一眼郭安的房门,轻声的说,“小弟不会同意的”。
“嗨,我当是啥事呢,妹子,这你放心”,大女松了口气,“你不了解男人,郭安这小子虽然现在这么倔,等将来娶妻生子了,就不会这么固执这个侄子了”。
亚女攥紧了手,想要说些什么,全然化作了一声叹息,转身进了厨房。
虽然只有一门之隔,而我对这番谈话未曾亲眼目睹,也不曾亲耳听见,都是嫂子后来跟我讲的。
隔三差五会有大夫来给我换药,那时候大女也督促医生给嫂子顺便看看,每次她都拒绝了,而在背后我又有多少次看见她停下疾行的脚步,扶着肚子,额头间全是汗水。
就在这大夫给我换药的一来二往间,我对草药产生了让大家都意想不到的兴趣,我央求大夫收我为徒,可是嫂子不同意,他说哥哥让我读书出人头地,等我伤好了还是要回到私塾里去的。
本来我有心和她缓和关系,却因为这件事开始了让我终生遗憾的冷战,不,是我单方面的冷战。
伤好以后,无论嫂子怎么劝说,我都不去私塾,出了门不是去给邻村的医堂给人跑腿,便是跟着采药人上山。
晚上归家,在前屋磨豆子的地方没有看见嫂子,后面却看见了大女端着药碗疾步的走近嫂子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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