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真希望您能一直如此,保持住你现在晕迷不醒时一样的安静,这样您的祖母斯坦汀老夫人就不会生气,斯坦汀家就能维持它宝贵的安宁和平静了。”
这是我的贴身使女玛莎在我被送回家后,照顾我时经常在我床前的祈祷。我情况稳定却一直沒能醒来,大概那时所有人和玛莎一样都认定了我只是普通的晕迷,毕竟我头上也磕破了,起个大包。
傻玛莎!她已经二十多岁,从我一出生就来到我的身边。结果我八岁的孪生弟弟都明白了祖母是执意对我冷淡,我不想被磋磨死奋力挣扎才挣得一线生机。只有她还坚定的认为只要我能乖到祖母满意,斯担汀家就不会再鸡飞狗跳。
没有人知道,我自己也同样很惊讶,不管沉睡或昏迷状态都应该对外界无感的我有时偶尔也会有极为清醒的意识。我不仅能听见探视者的话,还能同时清醒的“看见”我的病房,以及病房里探视者动作行为和面部神情,清晰的画面!
是的,这间病房只是我养病的病房,它只有一张四柱床,我就躺在床上,床正对着的门外就是走廊,不时能听见这附近有人粗鲁动作搞出的动静(后来我听见玛莎抱怨,才知道他们是不配出现在我面前,宅邸里下等的佣人们)。它大概只有我原来卧室的盥洗室大,采光也不好,一天很难得有几许的阳光从窄小的窗户照入。
我被搬出了三岁时慈爱的祖父病逝前为我安排的大卧室!斯坦汀家直系子孙极大却一点也不空旷,占据半个楼层,功能齐全甚至有私人会客室和书房,布置的无比舒适温馨的个人房间!这个事实一度令我非常难过和悲伤,我丝毫不能接受自己被从那里搬离!
虽然当年搬入时因为祖父的逝世我一度非常抗拒,总是在晚上溜出来回到曾经的居所,祖父卧室隔壁仅一门之隔的的小隔间,那是祖父的书房,祖父清空一半空间分隔改造了它作我和我孪生弟弟的婴儿房。
“不要用魔法治愈她,让斯坦汀小姐自己慢慢好。”我听到了祖母一开始和医生说得话,她气得不清。
“早该这样,你一直需要一个深刻的教训!”她布满皱纹干枯粗糙如海鲁尔巨人风味烘烤岩石饼表面的面容转向我,好像我还是经常的那样,又一次站在她面前清醒着接受她恶狠狠的喝斥,吓得其实意识清醒的我狠狠一跳。
在我出事倒下前不久的社交宴会上,我曾有幸品尝了一块海鲁尔巨人风味烘烤岩石饼,第一口就崩掉了我人生中该替换的第一颗乳牙,对此我真是印象深刻!
我的祖母,我有时确定她的脸只是像,却不会真得具有海鲁尔巨人风味烘烤岩石饼表面那般的坚硬粗糙。因她总是亲昵的抱起我的孪生兄弟,用面颊和小孩最娇嫩不过的小脸贴着一起摩蹭,而从未将它擦伤。
那确实应该是柔软的!然而她的心,在面对我时,我又十分确定它有着足可以和海鲁尔巨人风味烘烤岩石饼表面相媲美的硬度!
自我有记忆起她从未抱过我,从不夸奖我,说话语气从未有温和,而那张本被我确定其实很柔软的脸在面对我时总是冷硬的,让我又动摇怀疑那其实又是很硬很糙的,怕她下次再和我孪生弟弟贴脸时伤到他,于是试图保护我最爱的唯一的珍贵的兄弟远离她。
因为祖父逝世后我就模糊的意识到我从未真正见过的父母已和慈爱的祖父一样不在人世了,他们不能够再为我添妹妹或弟弟。而我,是他们第一个孩子,我先出生理应保护比我幼小的兄弟。
这些(作死的)行为大概被祖母发现了,于是她对我愈发吹毛求疵,动不动就是抄家规关禁闭,偶尔还会用红木制的板子打得我手心通红。
而这次她把我关在一间小破屋里并不肯救治我,我想是因为她终于再也忍受不住我的存在了,对我彻底动了杀心,然而她又怕我的弟弟长大知道怨恨她,于是送择不下明显的杀手,任我自生自灭!
最确凿的证据就是我总在做梦。它们特別的真实,总是令我沉浸牵动并操纵我的喜怒哀乐,梦境间隔的片段我往往不能再轻易醒来,恢复自身清醒意识的存在,我感觉我的灵魂特别疲倦,也许下一刻即将消散。而我愈来愈连愤怒与恐惧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大概是因为祖母给我下了什么杀死灵魂的诅咒……
我梦见的是,一个幸福美满家庭的曲终人散。
被视为珍宝与这家人未来的独子死在了他成年前的试炼中,死在一场阴谋与围杀中,留下私定终身的爱侣和瞬间苍老悲伤的父母。
这对老夫妇支撑着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家族,并最终承认了已有身孕独子爱侣的身份。然而不久之后,独子的爱侣在生下一对龙凤胎后自尽而死,死前留下女孩不祥似是而非的遗言,他的母亲当时在场救下了这个女孩却又为了家族犹疑不决,而他的父亲赶到时,却又只看到了她欲对孙辈下杀手的画面,儿媳莫后死去的结局,又惊又惧又悲又怒,却又只能将一切强自按捺掩饰。
他不敢询问独子死后已经很受刺激的老妻,只有加紧保护孙辈,短短三年就因深重的忧思亡故,最终一切只有交付伟大的梅林。
而在丈夫死后,前半生过得顺遂无比的老夫人接管了家族,苦撑住它的顶梁。前半生逾顺遂幸福后来就逾惨淡凄凉!她这般苦捱却要终日面对的是,和独子一模一样的孙子和愈长愈像儿媳的孙子,两个孩子一起亲昵时让她觉得仿若旧日重演,一日又一日,她都在与自己愈发严重的心魔对抗。
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呢,我的意识浑浑噩噩,浑然不知自己沉睡中的身体早已泪流满面。
梦境仿佛告一段落,让我休息恢复了很久恢复点精神,再从最后一段重复开始,不断试图和我小时候的记忆重合。
我看到许多那时的我已存在却根本不知道的往事。
我看到已在记忆中模糊的祖父,他去世时我才三岁,刚开始有记忆能力。
我看到他整晚整晚夜不能寐,在婴儿床前徘徊。他甚至不再敢于凝视自己曾经深爱的灵魂伴侣的眼眸,生怕看到什么自己再无法承受的不祥,他只有一遍遍深深的深深的凝望老妻的背影,只希望自己还在一日就能一日为她挡去风雨。
我看到他把祖母烤好的糕点公平分给我和弟弟(后来这些只成了弟弟的专属,弟弟试图和我分享,我在充分感受并意识到祖母的冷淡后,彻底拒绝了弟弟的好意。),尽量向我们灌输被他拦住很少出现我们面前的祖母,也同他一样深深地爱着我们。
我看到他在离世前要祖母发誓绝对不伤害我和奥斯顿,如果真不喜欢可以放任我们自生自灭,祖母震惊的发现丈夫竟是因此疏远自己,一时来不及解释丈夫就在失望中撒手人寰。只留她一人,惨然地欲哭无泪。
我看到孀居后的祖母,终日身着黑色的丧服。一个人一点点收拾起往昔幸福的点滴回忆,夫妻一起购得的家具与装饰,按儿子喜好添加的摆设,封闭了自己曾种满了鸢尾花的花房……
她随便佣人补齐宅邸应有的设施,她和斯坦汀家山楂树老宅一起,一日日变得阴森而古怪,变成最终我日常熟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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