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宸卿于对面颔首:
“北国陛下费心了,如此自然是好的。”
说着他展开了册子布与弋栖月面前。
这册子朝着弋栖月这边,他则是倒着瞧的。
弋栖月垂了眼,便瞧着他的手指在册子上轻戳。
他的手她太熟悉了。
日光斜斜地投射下来,修长的手指显出一派晶莹,仿佛是冰雪凝成,偏偏又温润喜人,只这一瞬间,让人想低头吻他的指节。
可这漂亮的手却偏偏点了这册子上她最揪心的一处。
“这里,第一处,可好。”
夜宸卿的声音很沉很淡。
弋栖月没出声,只是垂眼看着。
“这四下山岭不少,商队行路也是不易,即便是打开通商,也很难有太大成效,不若便去掉。”
的确,不易通商,不易行商。
可是崇山峻岭,易藏兵。
弋栖月心下愈发肯定,自己最初的目的被这厮看了出来。
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点了点头,随后抬眼一勾唇角。
“夜君阁下所言极是。”
“只是朕以为,阁下未免太过客气了。”
“何必条条款款都讲明了朕这边合不合理?”
“如今事出于北国,朕不曾想着推脱责任,既是有责任,便要付出代价,因此夜君阁下不必替北国分析利害。”
她笑了笑,随后手指一绕点向一侧的重镇:
“不若将这里先去掉,算作朕的诚意。”
“夜君阁下瞧这里的墨迹也可知晓,当初东皇订立此处,不情不愿。”
夜宸卿垂下眸子来瞧了瞧。
弋栖月所言倒是不错,东皇于此处犹豫了许久。
他心里起了三分轻蔑之意。
东国之所以做不成事,大抵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来,空有一腔复兴之志,而全无眼光远见。
每每都是为了小事,丢了大局。
这个镇子的确是利润优厚,所以东皇不肯开。
可是相应的,这个镇子四下平坦,治安严格,北国根本不可能趁虚而入,所以并不是关键,因此,夜宸卿原本是瞧都不曾瞧这里的。
可如今弋栖月偏偏如此说事。
夜宸卿沉默半晌也只得颔首:“北国陛下高义,那便舍了此处。”
说着,他提笔,干脆利落地在册子上一划。
“如此便好,阁下不若再选几处。”
弋栖月于对面淡淡而笑,挑起殷红的唇。
孰知夜宸卿只是笑道:“其他地方大大小小的,若是东皇瞧来,也是不妥,倒不若如此……”
“里面的便不碰了,直接将口岸全全取消了便是。”
他说得轻描淡写。
弋栖月于对面却是生生身形一僵。
口岸?!
自从东国不安生,她便辛辛苦苦算计着,设计围抱东国的‘一个圈’。
而这口岸是一般,陆地是另一半。
可他夜宸卿……
一开始就对着山岭下手,如今她好不容易‘割肉’将他绕开,他又抬手将口岸取走了。
“如何?”
夜宸卿于对面抬了眼,面上无波无澜,客气得很。
那眼神里仿佛还带着几分无辜和凛然之色。
仿佛他丝毫不知道他将她算计了许久的圈套给拆了。
弋栖月看着那一半口岸心里犯堵,可偏偏她之前又信誓旦旦地说愿意赔,如今被他算计得功亏一篑,只觉得心下着了一团烈火,真想将面前这厮给生吞活剥……
第一卷 237 后悔
直到眼睁睁看着——夜宸卿缓缓地用笔将口岸悉数勾去,弋栖月只觉得自己掉了一块儿肉。
面前这个漂亮的男人,偏要以一副他什么都没做的模样拆了她设的局,像是一只闯入家门吃饱喝足的大狐狸,然后坦坦然地离开,气的她牙根痒痒。
但是弋栖月也不得不认栽。
夜宸卿这厮的心思果真是敏锐,她曾经想过夜宸卿不简单,可如今看来,终究是她看轻了他。
以东皇的年纪和阅历,当初细细研究许久,尚且不曾瞧出她侵略的野心。
而夜宸卿,看着他手里的册子,并没有被翻得很旧,估摸着他只是大略一瞧,竟是看透了这般多的东西。
虽说更多的东西没有被他看出来,但是一个计划,七成已去,剩下的还能起多大作用?
思量痛恨间,夜宸卿这厮已经施施然搁了笔。
弋栖月只觉得心间绞痛。
可是表面上,依旧要是微笑的。
“如此,夜君阁下可还有什么想补充的?”
弋栖月说得很淡然,心里却惴惴地算计着剩下三成。
那几处,不能再被他勾掉了……
夜宸卿那一对墨色的眸子略过她姣好的面庞,随后他垂眸看向那册子,颔首道:“如此便好,不需多添了。”
“北国陛下的气度,夜某佩服。”
弋栖月这边勉强挑了挑眉,仿佛她毫不在乎。
“关于此次意外,贼人究竟从何而来,不知贵国可有着手调查?”
夜宸卿对面略一颔首:“事关皇室性命,自然是调查了。”
“可有结果了?”
“不曾。”
弋栖月纤细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依朕瞧,此事关乎两国,仅仅让东国调查,既是不公,也是不义,贵国若能行的方便,不若趁着现如今事情尚未清明,让北国参与一二。”
夜宸卿抬起眸子,他那墨色的眸子里似是有一番暗渊。
“请北国陛下海涵,此事夜某尚做不得主。”
弋栖月不着痕迹地颦眉。
夜宸卿的手有意无意地略过那个册子。
弋栖月的目光便也不知不觉间溜到了自己此前订立的条款上。
是了,夜宸卿这厮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恐怕是知道自己对东国的野心的。
不知不觉间,搁置在桌下的手暗暗攥起。
她弋栖月是断断不肯再被这个男人算计一把了。
孰知,思量间,对面的男人只是低笑道:
“何况,北国陛下,公不公正看的岂会是参与的程度?”
“公正与否,看得是人心。”
弋栖月颦了颦眉,只觉得他话里有话,可偏偏她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东国珍视自己的皇室之人,自然不会将他的性命置于危难之中。”
夜宸卿轻描淡写,语罢又抬眼看向对面的女皇。
“可北国陛下,恕夜某直言,贵国和东国即便是交好,也是外国。”
“更何况很多事情,本是就经不起考究。”
“事出如此,不若各退一步。”
弋栖月于对面冷笑:“阁下的意思是,信不过北国,不容北国参与分毫?”
夜宸卿垂了眼看向手下的册子:“微臣是东国夜君,一切当以东国为重,事出如此,东国当不当信北国,陛下心里当是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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