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尽头_无声礁语【完结】(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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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你大姑姑没等到我们魏家扬眉吐气的时候。我刚刚把王家的钱还好,你大姑姑就去了。你姑父转头就用我还的钱,下聘礼娶了个年轻的续弦。算算续弦生孩子的日子,这俩人在你姑姑还有气的时候就上了床了。你太爷爷又气又悔,没几个月,也去了。

  后来我总算把生意做大了。王家呢,子孙平庸,后继无人,那点父辈的干部成分越来越不值钱,他们对我也越来越客气。所以你看,这世界有多势利。后来你姑父找我借钱。我就把钱取出来现金,把绑钱的纸条拆了,把有你姑姑你太爷爷的老照片都挂在客厅墙上。等你姑父来拿钱的时候,我一边说‘小钱而已,不用还了’,一边递钱。我假装没拿稳,手上一滑,钱撒的满地都是,你姑父就在你姑姑的相片底下跪下来,满地捡钱。我和你妈妈旁边看着。”

  我听了,忽然记起来:“我记得有天放学回家,看见客厅里多挂了几张老照片。我妈叫人满屋子熏艾草,拿消毒水拖地,难道就是那次?”

  “就是那次。那时候你上初中了吧?诶呀,你还记得啊。”

  老爸说到这里,又看了看脸色苍白,形销骨立的我,像我小时候一样摸了摸我的头:“可是争气争过了也不行啊。我本来想着你考个二本就不错了,可你现在是京兆大学的学生。你要是连身子都坏了,那就啥也做不了了。我和你妈妈也别做买卖了,天天照顾你就得了。你爷爷,你大姑姑都去的早,我不知道这东西会不会遗传,你自己要当心些。我拼命是迫不得已,你就悠着点吧。不说太多了,你今天早点睡。”

  那天晚上,我想明白了两件事:第一,就算荼白爸爸的梦只是个巧合,并不存在托梦一事,我也不能□□。如果我身陷囹圄,老爸老妈会崩溃的。继辉和媛媛都还小,不能没有父母庇护;第二,钱能让人下跪。虽没亲见,但我想象着,满地跪着捡钱的姿势,一定很像毫无防备趴在断头台上的样子。

  我和老爸老妈就此和解了。他们不再对我有任何要求,“只要我健康就好”。而我也不再怨恨他们让我根本没有童年,把我看成仅仅为了魏家一直兴旺才存在的工具。但直到现在他们还在对我之前的那段婚姻长吁短叹,同时幻想着我什么时候能再嫁给一个可靠、有背景的人,只不过现在他们会说“这种事情随缘吧”。我怀疑我大姑姑可能是白死了。我和老爸老妈就像两个战争中打成平手、被迫和谈的国家,互不侵犯,互相尊重,适当的时候开一两个商阜互通有无。但过去的心结会一直都在。直到现在,我们也没有比那天更亲近些。

  接下来的一周,我和老爸聊天,明白了第三件事:老爸对文娱市场没兴趣。而且那个时候,唐泗水是一个老牌经纪公司的签约作家。就算老爸打算立刻到文娱市场上赚钱,撼动那样的大公司也不太可能。

  而且,如果我要利用老爸的资源,我必须向他解释我为什么恨唐泗水。但试探了一下,老爸老妈还没开明到接受我是同性恋(或者从以后来发生的事来看是双性恋)的事实。

  但就像老爸说的,有时候并不需要名义上占有资源,只要了解如何利用别人的行动,甚至诱导别人的行动,也能办成我想要做的事。

  我想要做的就是让唐泗水引颈就戮。

  一周后,我差不多恢复了。老爸毕竟放心不下生意,赶紧回去了。老妈留下来又照顾了我一个多月。

  我搬回了宿舍。给老妈的理由是和同学们住在一起有照应,而且离图书馆更近。

  和荼白一起养的花送给了学校里新开的咖啡奶茶店。学画用的数位板、颜料、画纸在学校BBS的“二手交易”板块上,白送给了一个大一的学妹。至于家具,除了床单杯子这些在宿舍可以继续用的,全都留给了下一个房客。

  过去的时光,一去不复返。

  我依然计划出国,然而我打算申请的专业已经不是艺术类,而是商学院了。我想知道这个世界里钱是如何运作的。

  但我还要做一件事情:确认吕冬友在关键时刻成为我的盟友。他喜欢看荼白的文,也一直帮着荼白,但喜欢并不等于真的有行动力。

  我又约他出来见面。

  那时候他刚刚陪着岳白羽去了她的家乡,见过父母家人,两人正式谈婚论嫁了。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见面的那天,吕冬友神采奕奕,连面相都没有显得那么寡淡无趣了。

  “听说你之前大病一场。现在好点了吗?”吕冬友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包吃的。“这次买的特产,你尝尝。”

  是岳白羽老家的特产。我心里有点复杂,一方面我感谢吕冬友一直记挂着荼白的事情,甚至爱屋及乌记挂着我,但一方面看到他和岳白羽,我总会想到荼白。

  “谢啦。”

  “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还是准备出国。只不过这次不用想着再带一个人一起走。其实……轻松了一点。”

  “你要带着荼白出国?我以前都不知道。”

  “荼白想把二三次元分开,所以即便对你,我也没有谈起我和荼白对未来的计划。但现在我想让你知道,荼白本来可以过得多好。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我说完,递给吕冬友一个大牛皮纸袋。里面有我的日记和荼白的画像。

  吕冬友打开纸袋,看见荼白的画像时咬着嘴唇硬抽了一口冷气:“现实比她写的任何一部小说更残忍。”

  他把画像放回纸袋里,打开日记本翻了几下:“这个……你不留作纪念吗?”

  “关于荼白的记忆,都在我心里了。我已经不需要纪念品了。但你说过,只要不是违法的事情,一定会帮我。这是提前给你的谢礼。我求你帮忙的事情,或许一直到几年之后才能开始,而那个时候你家庭美满,事业有成,现在发生的事情已经无关紧要。果然如此,或许这本日记能提醒你,这不只是网络上的一段数据,一个 ID,这是活生生的人的心血!有些事情,永远不应该被原谅。”

  吕冬友看着我的眼睛:“你变了,天棘,或许你以后会是一个强大而可怕的人。但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会帮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我有一个条件,即便最后你打算让唐泗水万劫不复,也要给他一个主动认错、忏悔的机会。时间会改变很多,如果那个时候唐泗水已经悔改了,不妨报复得轻一点。“

  我答应了。

  我见过的所有人中,吕冬友是最符合“正人君子”,“侠之大者”定义的。只是唐泗水并不知道,吕冬友在微博上对他的喊话,是我看在和吕冬友十多年交情的份上,给他的最后一次忏悔的机会。

  但他根本没有把握住。

  急 6

  刚刚回国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想到怎么整治唐泗水。隔着十年的辛苦和独自打拼,装着满脑子名利场上你死我活的算计,看什么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云雾,过往就如同幻梦一样。我甚至以为没有像我刚刚离开中国时那么恨唐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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