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泗水算什么啊?当年的他和瑞腾勾结,对荼白和天棘来说,就是无法战胜的魔鬼。但现在,他在我眼里,只是资本的牌桌上一枚小小的筹码。而我现在能动的筹码要大多了。
我几乎没有费什么精神,就让本来打算投资圣火文化的花田娱乐马失前蹄,匆匆撤资。我本来以为,关键时刻被砍断资金链,唐泗水会乖乖认命,知道以他的才华和努力,既不能当作家,也做不了生意,所以会好好滚回家反省。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那次酒会上,周荣竟然带着唐泗水,主动找到了我。
只怕是天意。
以前看唐泗水只是照片和视频。我不能对照片和视频里的人做什么,所以就不会花费精力想我该做什么——毕竟有过太多精力透支的经验,我已经学会怎么节省心力。想了没结果的事情,我自动就不想了。
但唐泗水本人站在我面前,带着迫切地看着我,等着我把他介绍给Oakhill,盼着Oakhill 投资救急时,我竟然一瞬间不可抑制地想要拎起一瓶酒,敲碎瓶底,把尖利的玻璃片刺进他心脏。
我不会原谅他。永远都不会。
但那个酒会上,我只是继续戏耍着,吊着他的胃口,顺便浇了他一身酒,踩烂了他的皮鞋。我不知道我这样算是欲擒故纵,还是换个方式纾解我想当场杀死他的冲动。
酒会结束后,周荣热络地向我介绍唐泗水和《花开如雪》:“Chloe,这是我们当年《花开如雪》的收视率……这是这些年唐泗水先生签售的场景,你看看,大厅里这些都是热心书迷,人都站到外面去了……Chloe小姐也喜欢文学吗?啊,小李,你去拿一本精装版的《花开如雪》来。”
那本《花开如雪》拿在手里是烫的。每页纸都锥心刺骨。
那天回去,我一整夜没睡。我曾设想过很多种先接近再报复唐泗水的方法,但是没想到老天竟然如此帮忙,直接把唐泗水送在我眼前了。他竟然有求于我。人为财死,利令智昏——我一开始就成功了一半。
但我依然需要吕冬友帮忙。我答应过吕冬友,要给唐泗水一次悔过的机会。这何尝不是给荼白的机会?唐泗水欠荼白一个道歉。让他赔死,甚至要了他的命,都不如承认《花开如雪》是偷来的。
唐泗水不承认,吕冬友就把当年的证据公之于众。看吧,证据就在眼前。唐泗水,你都不用费力想说辞解释当年的事,只要承认、道歉就好了。
尽管早就猜到,但徐琪琪告诉我当年骚扰荼白的果然是唐泗水和周荣时,我几乎没有忍住眼泪。如果唐泗水就是不肯承认呢?那样的话,我的报复是不是太轻了?
会议室里,Richard和瑞腾的一众股东听完了关于这次股市跳水事件的善后工作的报告,摆出了不满的神色:“现在市场对我们还是信心不足啊。我们既然已经决定和国际上的投资人合作了,就必须拿出一点态度来。”
“Warren,翻到我们下一季度计划的那张slide。”周荣的继任者李斌一边说一边偷偷看着Richard。“我刚才听报告的时候,就觉得这里面有些计划应该再商榷。很多计划都是之前周荣自己定下来的,也没有和董事会好好商量过。”
我不禁向Richard投去佩服的眼光。谁说勾心斗角拍戏斗争是中国人的专利了?外国人玩党同伐异也很厉害。这不,短短几天,Richard已经用周荣曾经的职位,钓住了早就垂涎总经理一职的李斌,把他驯成了手下的打手。
“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Richard假装虚怀若谷。
“最近的舆论,大家也知道了。有些在版权问题上争议很大的项目,再去投资是不是不太合适?毕竟我们刚刚吃过这方面的亏。同样的人在同样的问题上犯了两次错误,但我们公司不能栽两次跟头。”李斌的话越说越尖锐,“当年《花开如雪》的确让我们闯出了名气。但毕竟那时候没有爆出来抄袭的事情,而且我们公司也在探索阶段。说句难听的话,当年我们那是在行业领军的巨头手底下抢残羹剩饭吃,兵行险招,积累带血的原始资本,都算有情可原,万一不成也有退路。但现在我们也是巨头之一,再做小打小闹不上台面的事情,就是自降身价,而且万众瞩目下也没有退路了。继续投资深陷抄袭门的IP,到底算是怀旧,还是找死?周荣靠着《花开如雪》的影视化,建立了很多利益相关的小群体。这些小群体裹挟着周荣,让他继续投资,但现在周荣也不再是我们的一员了,难道我们还负责给他的小团体善后吗?”
Richard点点头:“我看有道理。岩卿,你怎么看?”
张岩卿脸色极差。但他现在也不能再为周荣说什么了:“是有道理。不过,既然我们已经和圣火文化签了合同……”
“不是有几个合同马上就到期了吗?”李斌说道,“不再续签,趁机撤资就好了。”
“既然已经定下新的思路,这些拖累人的旧账就该尽快结清。”有人附和道。
张岩卿环顾会议室,哑口无言。现在的议题已经不仅是要不要继续和圣火文化合作,而是瑞腾的真正掌权者是谁。当年张岩卿因为《花开如雪》影视化的成功大力提拔周荣,周荣也算知恩图报,让公司在具体运作上按照他的意思走,他也一直在董事会里维护周荣。但现在Richard或者说是Oakhill先是在股灾中截胡抄底了瑞腾的股票,再趁机挤兑走周荣,等于把张岩卿架空了。现在Richard没开口,已经有人替他鸣枪示警,打响了逼宫的第一枪:老黄历不能再翻了。
Richard似是无心地轻轻敲着工作笔记的皮革封面,面带微笑地看着一屋子人吵来吵去。
“让法务好好把关,”张岩卿最终挤出来几句听着空落落的话,“别被唐泗水抓住什么‘违约’的把柄。”
张岩卿投降了。Richard看了看我。我摆出一副“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参与”的无辜表情,继续在键盘上飞快地打字回邮件。
瑞腾撤资对圣火文化意味着什么,没人比袁方更清楚。
袁方是个天才。我在和圣火文化的那群中层联谊的时候就发现了这点。圣火文化连年亏损,之所以在账面上几乎看不出来,全是因为袁方的功劳,一个个隐形的杠杆环环相扣,硬是把账面抹平了,然后让下一个投资人掏钱填黑洞。然而再好看的账面也只是个花架子。圣火文化就像层层叠一样,唐泗水用他的愚蠢从底部抽积木,袁方用他的天才地在顶部堆积木,最后堆成了一个摇摇欲坠,却高耸入云的花架子。大概也只有袁方这样的“天才杂耍演员”才能维持这个架子不倒。但袁方在被迫离职时,根本没有把这其中的关窍告诉唐泗水或者他的继任者。
我敢肯定,圣火文化的新任财务总监,要花上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才能理清公司的账目,而向唐泗水解释清楚现在圣火文化的实际财务状况,又要一个月不止。
没有想到,当瑞腾决定撤资后,第一个意识到袁方那些装点门面的伎俩马上要开始反噬圣火文化自身的,竟然是李康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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