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撑住!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让你死的!”
她用了全部的力气想要拖起曹仲玄,可曹仲玄只是虚弱至极地摇头:“没有用的……”
他深情灼灼地凝视着她,目光中全是牵舍:“答应我,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我是那么爱你……”
嘉敏再也忍不住心酸,泪水奔涌而出,“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一定会好好的……”
“答应我……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一个浪花迅速卷来,曹仲玄被浪花卷入了滔滔江水中,瞬间,就已经消失不见。
嘉敏徒然地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到。
望着滔滔滚动的江水,嘉敏失声痛哭,那一瞬间,她只觉得五腑六脏都剜似的痛。
似乎是,她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东西已经丢失了。
似乎是,她的灵与魂,都已经弃她而去。
天色昏昏阴骘,江水一望无垠,水中极寒,可是嘉敏毫无知觉。
她傻愣愣地直视着前方,怆然间,只觉得此生再无任何意趣。
国破家亡,百姓流离……
而她最在乎的人,也已然如此惨绝地离开了她。
江水又会滚入到哪里去呢?
听说江水的尽头是茫茫的海洋……
如果能流向那蔚蓝的海洋,与曹公子同葬在宽阔的大海中,那,也许是她最好的归宿。
不知不觉,她松开了抱着木桩的手,任汹涌奔流的江河将她一点点的湮没……
正在意识混沌时,突然听得江面上隐隐有人呼唤着自己。
只见宽阔的江上行来一艘官船,船头上立着一个素衣曼妙女子。
是黄芸?!
随即,船上跳下两名官兵,将嘉敏从水中打捞上了船。
黄芸赶紧将自己身上的裘衣披在嘉敏身上,看到她一身狼狈,目光发直,瑟瑟发抖,心中绞痛不已。
嘉敏身心麻木,黄芸心中也是悲痛不已,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轻轻拍着嘉敏的肩膀,仿佛这样,就能让彼此没那么难受。
曹璨来到她们身侧,温言道:“娘娘落水,又在风头里站了半天,是会着风寒的。还请娘娘入船舱内换一身干净衣服。”
嘉敏这才惊觉身侧还有旁人在,忙退避一步,猝然问曹璨道:“你是谁?”
曹璨进退皆礼:“小将曹璨。”
“将我们拘囿于此处,到底是何意?!”
“城中吴越兵暴乱,不如船中安全,还请娘娘安心于此。”
嘉敏冷笑一声:“你是要把我们押往汴梁城吗?”
“小将不敢。”曹璨微微一顿,“只是,国破已成事实,娘娘与其白白地殒身,不如接受现实。毕竟,皇上会善待娘娘与国主的。”
嘉敏神色冷肃,死又何,生又何?生生死死对她而言,已无半分意义。
曹璨又道:“娘娘于这世上定有在乎的人,想来他们也不愿娘娘自尽,还请娘娘惜命。”
曹璨说完默默退了下去,不再叨扰她们。
嘉敏身子一凛,像是被棒槌敲打一般,突然间,心中大痛,泪如雨下!
她想起了曹仲玄被江水冲走前最后的眷眷叮嘱:活下去,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死又算什么呢?一头扎入江水中,从此,所有的烦恼都抛诸于身后,便是彻底地解脱了。
活着比死要难上许多。
嘉敏悲从中来,仰望那苍茫的天空,凉声叹道:曹公子,你总希望我好好活下去,可是,你知不知道我背负着多么沉的枷锁……
……
宫中。
宋军王师与吴越兵已攻破了禁城的东边大门。
一片金戈相撞之声,呐喊震天。
光政殿前的广场和台阶上血流成河,尸身一层又一层地堆叠着,血腥气直冲入鼻。
天空乌云密布,除了那一处处火光将天空燃烧得几乎炸裂一般,整个苍穹都是黑压压地,像是随时都要倾覆而下。
瑶光殿内,却是十分安静。
殿中当中画像上,昭惠后后姿态雍容典雅,微微含笑。
国主长久地凝望着画册中的端凝女子,眸色中渐渐升起缱绻柔情:“娥皇,朕要让你失望了,家与国朕都没能守住,朕以后也不能来此处再看你了。”
他泪光闪睫,低头抽噎:“朕无颜面对国中百姓,愧对祖辈,朕已经尽了力,可还是没有守住家国……没能守住皇园中你最爱的地方……”
他顿了顿,上前轻轻抚着昭惠后的朱唇,黛眉,以及她优美温柔的下颌,轻轻诉说道:“朕马上就能与你们泉下相会,朕容颜苍老,已不复当年俊采,彼时,你还能认出朕来吗?”
冬风呼啸,穿窗而过,拍打着画像,仿佛,昭惠后轻轻地点着头。
国主神色凄迷,宛然一笑,然后起身走出了瑶光殿,殿外,数个内侍依列站定,神色间,已是视死如归。
廊下,柴禾已经堆积如山。
姚海凄惶道:“官家……是否再斟酌一二……”
国主怆然:“社稷已失,生已不能为励国之君,难道还要屈辱至死吗?!朕就算是死,也不愿受那赵皇凌辱而死!”
“点火吧!”
内侍往柴薪上丢了火把,熊熊烈火簇簇燃烧,火光冲天,热浪袭人,很快将众人淹没。
国主凛然走向大火中,姚公公满脸浊泪,突然冲了上去,拉住国主的龙袍,哀哀哭道:“官家可不能就这样啊!官家不要做糊涂事啊……”
国主死意已决,一脚踢开了姚海,就在此时,外面突地传来一声:“尊驾且止步!”
话音未落,一匹棕色大马冲了进来,阻住了他的去路。
那马上是一个身姿魁梧,悬胆鼻、剑眉入鬓, 胡须荏苒、面容格外宽厚的大将,他下马,向国主行礼:“在下曹彬,今日得见尊驾清容,实乃三生有幸。”
国主怔怔地望着曹彬,这就是战报上频频提及的中朝主将,他的嘴角带了几分嘲讽之意,道:“曹将军果然仪表不凡,难怪会如此骁勇。”
曹彬并未生气,仍是彬彬有礼道:“不敢当。今日城破,实乃天意,天意如此,尊驾何须与自己过意不去?”
“既然今日已落你手,还指望你给个痛快!”
曹彬诚挚道:“尊驾误会了,在下仰慕尊驾,怎会对尊驾有不敬之举?”
国主有片刻的怔忪,这位将军有儒雅之风,不像是鲁莽之人。
曹彬笑了笑,呈上一副画轴:“皇上曾对在下交代,若是见了尊驾,务必要将此画呈给尊驾。”
国主似信非信,接过了画轴,身子猛然一颤,那画上的男子气势逼人,高贵无匹,身上龙袍加身,却正是他十年前有过数面之缘的赵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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