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厉淡淡颔首,同时回答了她与男人。
见他们二人有话要谈,她似乎多余了,既知男人是友非敌,翎花戒心自然松懈,于是说「师、天尊,既然这样,那你们慢聊,我去信客那里一趟,给雷行云捎封信,报平安,也报告玉佩破掉的坏消息,可以吗?」
听见雷行云三字,夭厉是皱着眉的,但片刻之后,仍是点头。
「你若谈完,再去那儿找我。」她指了不远处,一户挂着布幔的人家。
她向来央托苏大叔代为送信,苏大叔因生意之故,时常往返数城镇间,雷霆堡有他的合伙商行,是每回必去之处,很是顺路,帮忙带些信,赚点小外快,何乐而不为。
看见师尊眉心蹙痕,她有些惶恐,不确定地问「……你会来吧?」
她怕他忘了接她回去,又或者,理所当然不来接她,把她丢了,省得缠人……
「你别乱跑,待在里头,直到我来。」他说。翎花瞬间安心,师尊从不食言,若是答应了,定会做到。
夭厉一路看她走向那户人家,敲了门,一名妇人打开门,见是她便热络一笑,下方还有两个娃儿探头,朝她扑抱而来,迎她入内,翎花回头对他挥了手,跟随妇人进去,门扇再度合上。
夭厉收回视线,对上男人意味深远的笑。
「别乱跑,待在里头,直到我来。真贴心的叮嘱,还一直盯着进屋才放心。」男人学他方才口吻。
「你笑起来很丑,没人跟你说过吗?」夭厉撇开眸,不留情回击。
「我向来不靠脸。」男人无所请耸肩,又道「走吧,酒已备妥,不会教那娃儿等太久。」
长桥上,两道身影瞬间消失无踪,极度寥落冷清的城街,无人曾经目睹。
转瞬间,城镇何在?
满山翠绿,其中夹杂缤纷樱丛,粉嫩点缀一角,如画景致跃然眼前,绝崖边,山岚袅袅,以石为桌,已放置一壶酒、两只杯。
两人各自落坐,杯盏中酒香轻溢。
「我们之间,还有何好说?」夭厉看杯中一瓣粉樱荡漾,为酒液増添淡淡幽香。
一个是入魔瘟神,一个是为世间除恶之武神,两人立场敌对,平和坐下来喝酒,已属荒谬。
武罗喝酒豪迈爽快,一口便干,哪能尝出其它滋味,挑选此处也不为景致风光,单纯只因这儿静。
「我们两个又不是死敌,除掉你并非我的职责,自会有人找上你。」武罗替两人再斟满酒。
「先前那位战斗天女吗?」夭厉扬起冷笑。
「没错,只有她做得到。」
「轻易被击碎颈骨之辈,我想她没这等本领。」别以为断他一臂一足便是取胜,那是他丝毫不扞护这具身躯的缘故,身躯对他而言,不过是剑鞘,收敛着狂乱瘟息,剑鞘一脱,力量尽数奔流,再无受缚。
武罗举杯,作势敬他,口气谈笑间,夹带认真「不,她有,而且唯独她能,老友,我不是说笑,辰星是你的克星。」
夭厉这回倒是真的笑了,眉目俱柔,俊逸的天人之姿,在此刻表露无遗,即便入了魔,也无损他的丰采。
「除非她这些年修为突飞猛进,或是获得数名天人仙力灌注,否则凭她?痴人说梦。」笑容之后,转为一片漠然。
「你何不自己去亲眼见见?」武罗不特意说破,彷佛要诱他投入陷阱,眸带挑衅。
「好,我去会会她,见识你口中这位「克星」。」饮完手中这一杯,夭厉姿容翩翩,长瀑黑发融于雾岚之间,下一波山烟涌上,夭厉已不见踪影。
独留武罗,酒杯抵在嘴前,唇角一抹飞扬。
第十二章 弃颜
翎花在苏大叔家写完书信,洋洋洒洒数大张,向雷行云报告近况,也告知寻获师尊一事,多年来的追觅告一段落,雷行云定会替她开心……
不过写到传家玉佩始末,她满脸通红,怎样都动不了笔,总忍不住想起它摔碎的那一天,是在何种情况之下……
揉掉了好几张纸,最后决定草草一句「我以后赔钱给你」,附带一只伏地跪求的墨绘小人,便算交代了。
苏大叔人还在外地,估计过两天才回来,翎花封妥书信,交给苏夫人。
等待师尊来接她的时间,她与苏家一对双胞胎小男娃玩得开心,乳名一个叫跑跑,一个叫跳跳,缠着要她一块出去玩抛球游戏。
「外头最近不安全,还是留在屋内,听话。」苏夫人摇头制止,小男娃噘嘴表达不满,但很快被其它游戏吸引,坐在地板上打弹珠。
「有瘟疫传开,镇里都人心惶惶吧?」翎花与苏夫人交谈着。
「瘟疫固然可怕,你来时不知有无瞧见,街上几名壮汉滋事闹腾?」苏夫人面庞清秀,一边折迭衣物,一边轻轻叹气。
「瞧见了。」说的是茶馆那些人吧。
「他们全是山贼,官府无暇管,他们便在镇里横行,时常饿了就踹开民房,逼人交出食物,看到钱财自然也抢……有瘟疫已经够头疼了,还招惹来凶神恶煞。」说毕,苏夫人只能摇头。
「所以,你们过几天也打算去其它地方避避?」翎花看见数个收拾妥当的包袱,摆在桌边。
「我夫君此趟回来,便是来接我们母子,准备去雷霆堡住一阵子,幸好你提前来了,否则就要扑空了。」
「等局势安稳些再回来也好。」
「你呢?没想着去他处暂避?」苏夫人瞧了她好一会儿,此时翎花已解下面纱,精致容颜未加遮掩。
她并非头一回见到翎花长相,却每回看,每回赞叹,不过此次,她是「叹」比「赞」还要多上几分「……听说,山贼们不仅在找尸体,更在找人,一个覆着面纱的女人。」
翎花怔忡,没料到有此消息传出,她以为……对她百般纠缠的翟猛已死,不会再有人关注她呀。
「他们在找你,是吗?」见翎花的反应,苏夫人心里已有底。
「我不知道……他们为何要找我?」
难道--因为她是翟猛生前最后所见之人,他们要找她问个明白,弄清楚翟猛死因?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了。
「夫人,我还是先离开吧……」她不想连累苏家人,可人尚未站起,马上被苏夫人按坐回原位,苏夫人佯装嗔怒「我可不准,你不是说了,与人约好,在我家等他来接吗?你若是出去,与人错开怎么办?安心坐着。」
「但是万一山贼找上门来--」
「没那么巧的事,这条街几天前他们才搜括过,不可能这么快再来。」苏夫人倒乐观,细声安抚「更何况,你方才也接你之人很快便到,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嗯……」翎花只能回以微笑,心里默默想师尊,你要快些来呀,我不好在苏家久待,不能替她们母子三人带来危险……
偏偏偎窗等了又等,盼了又盼,来来回回数不清多少遍,由晌午到黄昏,再由黄昏至入夜,师尊始终没出现。
翎花一面担心师尊是否与那男人发生争执,半途打起来,或许还受了伤……另一面却不得不忧心,师尊抛下她了,这等志忍,在心里重重压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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