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涛大浪直接往脸面上拍过来,颊畔彷佛还能感受到海水沁凉,鼻间似乎飘散海潮咸味,耳里一整个白浪滔滔我不怕的壮阔回响。
披风上,卷天海浪气势澎湃,豪迈的靛蓝色,深浅渐进,顶端白浪激荡出潇洒潮涌,直至广阔天际,一轮明月,皎洁无比。
而这片教人屏息的大海中,一头翻腾巨龙,既威猛,又美丽;既庞大,又细腻,大至龙躯,小至龙鳞,处处如幻似真,龙阵点缀出灵气,使得牠像要破图而出,狂嚣入云。
此绣之精,不在于图美,更教人赞叹的是,绣图并非死板不动,相反的,那条龙,那波涛,宛若活物,徐徐变幻,龙鳞反照着月光,第一眼看见是青铜金,第二眼却添了些白银光,再仔细看,又是极为漂亮的宝蓝色……
就连龙躯翻江弄浪之姿,似乎也绣出那股恣意妄为。
四海龙主双膝发软,双手捧衣颤抖,一股想跪地膜拜的冲动,油然而生。
「你你你你你你绣的?」四海龙主口齿不清。
「是。」老九颔首。
「你你你你你你、你学这个干么……」一个魁梧汉子,居然有此娘儿们嗜好?!
难道,惊蛰当真是「媳妇儿」那方?
「先前,小九想要条帕子擦嘴,又嫌外头花色难看,所以我随手学了一下。」老九云淡风轻道,此次耗时耗力完成绣图,更只因小九想吃冰海豆腐魟,如此而已。
随、随手学一下就这样了?!再给他多练两年,岂不成了刺绣之神!四海龙主咕噜腹诽,近乎爱不释手,仅差没用脸去磨蹭绣图。
「本龙主在此宣布,优胜者,小九和老九这组!打赏!」
快快结束颁奖小事,四海龙主赶着飞奔回房间,去比画这披风多衬他的威武雄壮--
于是,下一回仙界宴,四海龙主精心打扮,沿着玉石云阶踩上,步步生花,步步轻快。
「哎哟,老友,你这身披风真是好看!怎好似看见绣图在变换?这是什么绣技?出神入化呀一一」此日,听见最多的话语,便是这几句。
四海龙主笑得整日合不拢嘴,脸部仰角始终半朝着天。
「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我家儿媳妇给我绣的啦哦呵呵呵呵呵……」
「你真是好福气呀!」众仙欣羡。
「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哪管儿媳是雌雄,只要能让他大出风头的,就是「真?好儿媳」!
「大龙子房」
珠芽悄悄打量夫君许久,睫儿眨巴眨巴地搨,夫君抚着琴,琴音悠扬平静。
「你是不是也很想要我帮你绣一套衣裳?」
琴声乍止,大龙子长指似乎僵硬一顿,不过很快恢复寻常,继续拨弄琴弦,她眼太拙,并未瞧清楚。
「我知道你想要,只是怕我太辛苦,才忍着不说,你看见我替父王绣的那袭披风时,眼睛都笑了呢。」她由夫君身后抱来,挂在他背上,下鄂抵向他的宽肩,轻轻蹭动,撒着娇。
「……」虽然很高兴你注意到为夫在笑,但希望你早日学会分辨,「庆幸那种鬼东西不是叫我穿」的冷笑,及「自作孽不可活,爱叫媳妇儿绣衣就是这等报应」的嗤笑。
「于是,你家爱妻我呢,蕙质兰心、体贴入微、善解人意,瞒着也帮你动手绣完罗,你有没有很开心、很高兴、越来越爱我啦?」
「……」奇怪,怎么有股当初如意宝珠遗失,自身心绪紊乱,强烈涌上的失控抓狂感?
「我拿给你看,你看完一定会满意!」说完,便要抽开环在夫君脖子上的手,赶着想献宝。大龙子哪容她去取……不,是哪容她离开他,一手便轻易扣握她双腕,让她维持撒娇姿势,挂在他身后。
「我替你作了首曲,取名叫《好蚌蚌》,要不要听听?」他温浅微笑,嗓儿诱人酥骨失魂,企图迷醉爱妻,让她快快忘了正事。
「好呀!要听要听,快弹!」爱妻果真好操弄,骨头一酥,脑力也酥了。
美妙琴声响起,曲调优柔,教人听了舒怀,忘却俗事一一当然,也忘却绣裳这一类小事……至于一曲弹毕后,该如何毁衣灭迹,容他再想想……
「二龙子房」
绣上瘾的蔘娃,乐此不疲,勤奋认真,将眼见所及的布料,全加上蔘形绣样。
上至床帐、棉被、纱帘,下至衣裤抹袜,无一幸免,一处处添上绣图。
二龙子撩了块抹布近看,居然连这儿也有,绣有一株勤奋擦桌子的挥汗蔘娃。
「你这是在做记号吗?「本蔘娃到此一游」?」他好笑问。
「不是,这叫「蔘娃所有,不许擅动」!」她纠正。
手边工作刚好完成,她收拾线尾,利落剪断,上前把夫君身上衣裳剥开,改套起手中新裳。
毫无意外,新裳上绣满她的蔘图,各种神情皆有,笑着的、闹着的、叉腰狂笑的、垂泪呜咽的、脸腮红红的、吃饱打嗝的……
「蔘娃所有,不许擅动。」她拍拍他胸膛,重申一遍,一语双关。
「干脆在我胸口也刺上一个。」他给予建议。
她斜眸睨他「针根本扎不进你的龙鳞,哪刺得上,哼哼。」
「敢情你还真的这么想过?」他咧嘴,笑她心思单纯,真容易看透。
蔘娃回他一记吐舌鬼脸。
偏偏在他眼中还是好看,一点也不吓人。
不跟他斗嘴,她很忙,要绣之物还多着呢。
「把裤子脱下来,我也要在上头绣几只蔘娃。」标注专属人记号。
娘子有令,夫君自当遵命,二龙子欢欢快快解了裤头绳。
她正低头穿针引线,殊不知某人的「针」,早已傲然挺立,昂扬抬头,步步朝她逼近。等她察觉不对,人已经被压进绣满蔘图的床衾里,动弹不得。
「你、你、你、我只叫你脱裤子,又没叫你冲动--而且是脱你的,又不是脱我的!」她尖叫,却轻而易举被剥光光。
某人吃蔘进补的时候又到了。
针,自然是刺不穿龙鳞,在上头留不下半丝痕迹,可有人呐,早已嚣张跋扈,将身影烙印他心窝口,塞得满满,又何须针线?
他心上,早有一株灵蔘进占。
在上头,开花结果,满园灿烂。
「三龙子房」
辰星静坐窗边,不发一语,凝望着隔绝在窗窗台外,那片湛澄海天。
「想什么?」老三端了盘海果折返,她眸光才慢慢转回,落向他。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去学。」
「学什么?」他挑了最甜的果子,递给她。
「绣衣。」
「别。」老三拒绝得神速,老爹的下场历历在目,傻子才想跟进。
「……她们都会。」连老九一个男人居然也如此上手,她头一回觉得……自惭形秽。
「你觉得她们那样叫做「会」?」在他眼中,连半调子都称不上。
术业有专攻,留口饭给绣工们吃,何必逼自己将那种绣品穿上身,中伤自身品味,又荼毒路人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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