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卿触碰过她几次,唯有此次,她的心里没有抗拒,若是可以,她宁可他贪生一些,或是直接杀了容耿即可。
可是容安卿想要为容昇洗清冤屈,还他一个清清白白的死法,还他一个让容耿永远背负骂名的公道,他要让世人都知道就算他容昇死了,也是为了良心的安宁死得其所,苟且偷生的是他容耿。
正是因为懂得无人能阻拦一个心有方向之人,一念才无比的无奈和痛心。
容安卿指尖记住了一念的温度,他放下手,交代道:“盒子里有信物,你若要去永朝,便带着胡伯一同前往,他会安排好一切,永朝的生意你若是打理不下去便全权交给他即可,你若是不愿去蹚浑水,在我死后也将信物给胡伯,他会安排好一切。”
这种交代后事的事情容安卿做得很平静,兴许正是因为太过平静,一念无端生出了心疼。
这个聪慧过人的天之骄子,为了报几顿饭的恩情,愿意搭上自己一生,她敬他,也重他。
至情至性如此,性命于他来说早已无足轻重。
只为自己内心安稳,付出何物都是值得的。
容安卿让人把容云兮的重要之物收拾妥当,一念回了小宅让胡伯收拾东西。
静静的夜里,三辆马车低调的驶出了清州。
容云兮每次要醒来,一念就灌他点儿药让他睡下,车上只有两个车夫胡伯以及他俩。
小菜舍不得家人,一念给了她一些银子就让她走了。
她第一次见到有人面对离别能哭得这般伤心,惹得她徒增了许多感伤。
他们没有去永朝,而是直奔天子脚下。
一念让胡伯自己先去了永朝打理生意,她要去看看容安卿用命博的这场对弈是何种结局。
胡伯嘱咐了一念一些事情便离开了,在路上走了两天,一念才停止让容云兮沉睡。
容云兮醒来后是一顿大闹,他要回去找容安卿,可一念告诉他容安卿不见了,他要回连城,一念就告诉他容安卿不在连城。
很明显一念在有意瞒着他,容云兮再次哭着求一念,事已至此,一念将前因后果都告知于他,听完后的容云兮靠在缓缓行驶的马车里失了魂一般。
他接受不了如此优秀让人骄傲的哥哥竟然是为了复仇才进的容家,而此时,无论他容云兮信不信,他们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点点置容家于死地。
一念牢牢抱着浑身寒冷的容云兮,除了抱着他,她不知该如何驱逐他心里的绝望和悲痛。
容家的长辈与他交情淡淡,他们若是死了,容云兮也不会多么难过,可这样做会搭上容安卿的命,他怎么也接受不了。
容安卿多年来待他比亲兄弟还好,至死也要留着最好的后路给他,这让他如何不悲痛。
走走停停十五天后他们到了繁荣昌盛的明阳城,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一念直接租了个小宅子,每天她都会与容云兮到人流众多的茶楼里喝茶,时不时打听一些最近的大事。
刚开始那几天他们并未打听到什么,约莫一周之后陆陆续续打听到了容家的事。
容家大公子和一个远方小村庄的两个村民,在某亲王的宴会上直接拿着诉状状告连城容家和清州白家。
容家家主与白老将军联手屠杀某村几百人的大案浮出水面,接着他们递出了很多压倒性的证据。
日子一天天过去,容安卿他们准备充足,暂时扣押在大牢里,涉嫌作案的几个重要人物容耿、大夫人、二夫人、白老将军等也被带回审问。
容云兮想去看望容安卿,被一念阻拦。
☆、第 47 章
日子过得缓慢而焦灼,一念他们白天从很早便在茶楼坐着,生怕错过一点关于容安卿的消息。
夜晚容云兮总是辗转反侧,一念会陪着他坐到更深露重,这期间两人茶不思饭不想,无助和绝望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天天将他们越笼越紧。
白家驻守清州,要动白老将军很棘手,况且银甲军多年来守城有功,若要说白老将军有罪,那也理当功过相抵。
可他之前搜刮民脂民膏弄得清州百姓苦不堪言,后又手段狠辣为了功名利禄屠杀百姓,白将军又在清州镇守,斟酌之下陛下只能治个小罪给他。
容耿则没有那么好的命了,杀了他,他的家产正好可以填充国库,也能借此平息民愤,圣上自然不会放过他。
不出半月,圣旨便下了下来。
容家涉案人员皆斩首示众告慰非石村村民,而容家家产全部收押用来赔偿幸存的那十七个村民。
白家老将军功过相抵之下过大于功,夺去称号,并罚他自行出资为丧生的村民修建坟墓以表悔意。
这样的处罚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
容安卿他们从衙门出来的时候,一念携着憔悴的容云兮站在人群之中静静地等待他们。
容安卿他们瘦了很多,但精神很好。
王佲和简从之两师兄弟想要的并非是白家付出血的代价,而是要将他们丑恶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毕竟单靠他们这点绵薄之力,想要推垮一个重臣,他们也知道这不可能。
他们在明阳城最好的酒楼里聚了一餐。
所有的恩怨情仇、前尘往事,都在他们的彻夜长谈中而随着话语散落在时间的缝隙里。
王佲师兄弟很快离开了明阳城,一念他们则谁也不说,默契的等着容耿他们斩首的那天。
那一天来得很快。
容云兮他们没有刻意的站在人群前面,因为身高出众,站在后面也看得清行刑的全部过程。
从他们被带出来的那瞬间,容云兮握着一念的手一直是竭力而不自知的。
上了刑台,一念才看到面如白纸的他们。
曾经享尽富贵半生的人,如今落魄成这般,路人皆唏嘘不已。
斩首,对于这些见惯了的明阳城居民来说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可对于容云兮他们,眼睁睁看着生活在自己世界里十几年的人忽然就这样人头落地,说不动容是虚假,说不难过亦是虚假。
他们再如何对他不好,也不至于将他不当人来对待,该给的东西,他们从未少给过任何一样。
对于奢求不多的容云兮来说,这就够了。
而对于容安卿,大夫人更是倾注了所有对于儿子的期待和盼望,容耿待他也不差。
奈何仇恨的种子比这些所谓的“爱”来得早。
当刑台上的他们人头落地之时,一念忽然觉得前半辈子的一些东西骤然碎裂,无端让人窒息。
容云兮没忍住哭了出来,一念心里纠痛不已,她抱着他,脸埋在他颤抖的胸口,感受着他悲勃的哀伤而红了眼眶。
血真正喷洒而出的刹那,容安卿心里并没有想象之中的欣然。
一块石头落了下去,另一块石头又重重压在了他心上。
前恩已报,后恩怕是再也没机会报了。
筹划了近二十年,他终于是做到了。
对于容昇和淳于介司,他问心无愧,对于那个落魄却心念报恩的自己也问心无愧,可击垮了收养了他近二十年的容家,他的余生,怕是再也快活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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