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院子被季云疏的护卫围的水泄不通,出了这样大的事,佛寺里的僧人们皆是聚在了院外频频张望。
几个太医被钟馗兄拎进了屋,几下便将长明挤去了一旁。长明无奈何,又不愿离开他半步,只好缩在一旁牢牢握着他的手。
季云疏昏的实诚,手也握的实诚,反手将长明的手也牢牢握着。
把脉,看伤,商议,拔刀。
而后长明只听一声惊呼,几个太医跪地不起,大呼无能。
无能什么?
长明挤开他们,只见床榻上,季云疏面色惨白,胸口方才止住的伤口因着拔刀再次血流不止,如涌泉咽水……
待周意堂带着道长赶来,只见长明面无表情坐靠在床边,满屋满榻都是鲜血。
周意堂拧着眉走去床边,伸手一探,而后握拳。
长明掀了掀眼皮看看他,又垂下。
道爷一声长叹入耳,长明才又抬眼看他,半刻,只道:“道爷,你说的真对,我早该离得远远地。”
道爷拂尘一扫:“除了半仙,其他人都出去吧。”
长明余光里看着众人四散,又见道爷步近床榻,一颗心立时提了起来,却又在道爷摇头一叹之后,狠狠落了回去。
道爷却忽的转头看向长明:“半仙,你身上有一物,可救王爷。”
长明顺着他的眼光看向自己腰间,心中一动,拈出那个盒子。而后却是纠结两难:“这是……狐狸托我转交给四皇子的。”
道爷抚须:“一半便可,只不过……”
“不过什么?”
“还需要你舍一样东西。”
“……”
天光大亮,钟馗等人盯着那紧闭的屋门等的心焦又无奈。
屋门忽的从内打开,道爷面色疲累步出,待对上外间一溜的期待诚恳地目光,微微一咳,甩了拂尘,回了气势道:“各位不必担心,王爷已无大碍,如今已经睡熟了。”
底下立时一片欢腾雀跃,亦有长眼识色的,贴上来恭维几句,“国师真是厉害啊”,“国师真乃神人也”。
周意堂拨开人群踏进屋,正见长明握着季云疏的手坐在床边,季云疏脸色虽还惨白,但胸口显见的有起有伏了。
想是真的活过来了。
周意堂心里一松,却听长明道:“劳烦,替我寻一根棍子来。”
周意堂有些怔忪:“你要棍子做什么?”
长明微转了头,下巴挪向他的位子,双目紧闭。
“昨夜急火攻心,伤了眼睛。”
太子余孽在大昭寺刺杀了季云疏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京。登位大典又往后拖了几日。太后娘娘听闻此事,方才见好的身子一夕又病了去。
分明是新皇将位的好日子,京内却无甚欢欣气氛。
明蛰堂内,长明方才候着季云疏吃了药,待他睡去,便听府里下人来报,说是四皇子来了。
算起来,长明与四皇子,竟有小半年未见了。
尚没嗅着人气儿,长明便听见一阵闷咳。
四皇子披着厚重的披衣行进来,看见闭目坐在院中的长明,目光又挪去她腿边的木杖,微微一愣:“不是说,你眼睛好了的吗?”
半年未见,到底是比以前成熟了许多,声音亦退了些稚嫩与青涩,亦不如往昔那般神采飞扬了。
长明笑笑:“本不该属于我的,偷了那么些日子,已是难得。”
四皇子眉目一暗,坐去她身边,又咳了咳,咳得长明眉头染了优思:“不是说没有大碍吗,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太医说虽没性命之忧,但到底是落了疾的,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长明闭口不言,从腰间又拈出那个盒子,递给他。
四皇子伸手接过:“这是?”
“她临死之前,说还欠你一条命,叫我把这个东西转交给你。拿去问国师罢,他晓得该怎么用。”
对面忽的没了声音,而后又是一阵猛咳。
四皇子将那盒子妥帖收入怀中,抬眼看着院中黄木落叶,枯荷残塘,叹的很是老气横秋:“快入冬了,三哥这府里,该添添喜事了。可惜你眼睛又瞧不见了,大京的雪景,也是很美的。”
七月节塔顶雨中万灯忽鸣之景,深深刻在长明脑海中。她没什么遗憾,遂无谓笑道:“你倒是学会替旁人忧心抱憾了。”
四皇子不答,少年脊背挺得笔直,背影却如枯木老松。
季云疏自打受了伤,矫情了许多。
平乱之后,人都说季三王爷往常瞧着是花里胡哨的架子,内里却是暗藏波涛铁打的真汉子。此真汉子如今却赖在床上,连吃饭饮水,都要长明亲自喂。
是日晚,月上西墙,约莫挂了一盏茶的时间,墙内人影树影,众影纷纷。打西角处,另冒出一道鬼影。
鬼影东看西瞧,躲开廊下两个丫头,瞧瞧进了一旁的侧间。
偏巧正是长明的屋子。
更巧长明因眼睛瞧不见将一盏清水大半喂在了自己身上,回屋来更换衣裳。
月黑风高,乌风四立。
长明立在屏风前头,淡定道:“出来吧。”
屏风后头立时便转出一个人来,合手对长明道:“听闻小姐眼睛又不好了,我便来看看,如今一看,分明……”
“莫须有”三个字在抬头瞧见长明紧闭的双目之时咽了回去。苏生哼笑:“分明耳朵比眼睛还好使。”
长明摸摸自己的眼睛,亦是十分惆怅,又探了探四周密布的活鬼们,由衷赞叹:“苏榜眼翻墙入室的本事,越发好了。不晓得再捎上一个翻出去,能不能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要结尾啦~
☆、入赘
苏榜眼到底没能再捎上一个翻出去。
长明坐在冷风萧瑟的窗口,一颗心也似飘在风里,晃荡来去。
约莫坐了半盏茶的时间,外头盘锦丫头报来,说是季云疏醒了,吩咐要见她。
正屋内,灯火如昼,季云疏靠躺在床榻上,目不转睛看着长明拄杖步进来,禁不住又想起她眼睛能看见的时候。
这几日,几个太医轮番着给她瞧了,皆是无计可施。
长明近了床榻,往床边一坐,挥手示意:“你朝里面挪挪。”
季云疏下意识挪了,待瞧见长明自顾躺在了外侧,面色一黑,一把搂了她挪到了里侧。
长明哎哎两声:“小心你的伤口。”
季云疏斜眼看她:“既晓得,就少动弹,老实些。”
长明朝他身侧挨了挨,乖巧的像吃饱喝足的大黑。
挨近了,又伸手摸摸他的胸口,叹息:“你说你都是要做皇帝的人了,做事总这么毛毛躁躁的。那丫头显然是怕刺你不成故意朝着我来的,你倒好,脑子一根线的就这么跳了坑。再说了,我还穿着甲衣呢,你忘了不成?全当你自己生了一副铜头铁臂不怕刺的,这下可好,成日里只能歪在床上跟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儿似的,连吃饭都……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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