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示意摊主算账,接着道,“时辰不早了,我还有别的物件要买,便先告辞了。”
眼睁睁看着那白裘素裹的单薄女子撑着竹杖渐行渐远,何大娘摸摸脑袋:“这还是长明半仙吗?怎么觉着怪怪的。”
贵里贵气的,又和里和气的,还莫名带着几分萧索,跟谁偷了她一魂一魄似的。
丢了一魂一魄的长明不知不觉晃荡了大半市街,沉甸甸买了满满一篮筐,正思索要不要回去,忽闻长街尽头一阵噼里啪啦。而后半条街的百姓忽的疯狂朝着那处涌去。
可怜长明瘦弱的小身板,便随着这阵洪流生生被挤到了人群中心。
长明于人声熙攘中,另挑了几句入耳:“听说是新王府建好了,放炮撒钱了。”
“都要登基了,还管这王府做什么?”
“谁晓得这些个贵人心里怎么想的。说不定啊,是为了养什么美娇娘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句话一出,长明忽的觉得脚下踩得雪都被一道道热腾腾的视线聚融了去。
嗯,人言猛于虎。
上首忽的传来拍掌声:“今日王府落成,王爷特备下喜礼,分赏于众。另告知各位临溪百姓,今日新皇登基,五湖同贺,太后娘娘喜上加喜,特特给我们王爷赐了婚。我们王爷说了,临溪县是个地秀人杰的好地方。是以婚礼便落在这临溪县新王府里举行,喜事便定在三日后,到时欢迎举城百姓前来观礼!”
嗬,好豪气的婚礼,倒邀上一城百姓来观礼了。
长明却觉得阵阵眼风,凉飕飕拂面而过。她讪笑与身旁人道:“家里火上还炖着汤,劳烦各位给我让个道。”
唰——人群中蓦地分开一条小道,长明只觉凉风扑面,阵阵连着阵阵,却也只得硬着头皮,挺着脊背,顶着一道又一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渐渐行远。
新王府果真是要有大喜的样子,不过短短半日,彩礼钱便撒了六次。整个王府张灯结彩吹吹打打,未有一刻停歇。一时间,整个临溪县都跟着热乎了起来,王府红绸漫天,远远瞧着就像是冰天雪地里的一座红绡楼。
听闻,王府从大京一路抬出一百八十抬聘礼,沿途行了两月之久。一路行来,众人皆知季王爷要娶的乃是一个高门大户的矜贵娇女。
小竹林内,苏生拍着膀子安慰长明:“一百八十太算什么,六次彩礼钱算什么,他季王爷出得,我苏家亦能双倍出得。”
长明忍眉也拍拍他的膀子:“改口了改口了,今日已行过登位大典,该叫皇上了。”
苏生面色一奇:“咦?你竟还不晓得?”
“不晓得什么?”
苏生似想起了什么,狡黠一笑:“没什么。”
长明烦的厉害:“天快黑了,你快些回府罢。我要休息了。”
苏生见她面色却又疲累,便道:“唔,那你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
是夜,长明和大黑一起辗转反侧,反侧又反侧。
大黑是吃多了闹肚子,她么……
长明穿得异常厚实,坐在屋外的凳子上,闻西风飒飒,风雪飘摇。
兴许是太寂寞了。
也许,该寻个钻被窝……呸呸,过日子的。
于是第二日一早,一城的百姓没能等来长明半仙悲伤过度,思念成疾,一根白绫吊死或者一把老泪哭死的消息,而是……招赘告示。
长明特意寻了县爷帮忙,托县爷替她搭个红线,寻个搭伙过日子的。但有个条件,得入赘。
县爷是临溪县的父母官,从前是把自己当长明的父母一般关照她。自打长明从京里回来,京里又来了人告诫他一番,他便把长明当父母一般照看。
可怜长明哪里晓得,县爷听见她要招婿的消息,当真是五雷轰顶,惊惧又惊惧。
一边不敢得罪长明,一边更不敢帮她招婿,县爷一封飞鸽传书,传到了某人手里。某人很快回了信:让她招。
县爷懵了。
小竹林正屋门口,摆了满满一箱子珠宝作嫁妆。于是长明的招婿大会,进行的如火如荼。不过一日两日,小竹林竟比王府还要热闹。
这嫁妆,还是长明在她祖父的遗信上寻见的。埋在小竹林里头。
有了嫁妆,如今县爷正亲自坐镇,按照长明列出来的要求,一个一个筛选送上门的糊涂蛋。
但看长明列出来的那要求,相貌英俊潇洒却不风流,身材高大俊秀却不漂浮,家世稳妥中庸却不无能……
唉,县爷长叹,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见小两口闹别扭闹成这般模样。又见那不省心的苏榜眼,心里更加哀愁。上头点名了谁都能来招婿,唯独这位苏榜眼不成……偏这位苏榜眼是这群前来招婿的男子里头最坚韧不拔的一个。
苍天呐,这县爷他不想当了。
许是苍天听见了他的呼唤,从天而降一位手执宝剑的英雄,立时便与刚把官差衙役们打得歪倒满地的苏榜眼战作一团。
虽是战作一团,却愣是无能从苏榜眼手中讨的半分便宜。又见那英雄吹了一声口哨,竹林外蓦地冒出几个同样手拿长剑的男子,团团与苏榜眼打在一起。
双拳难敌很多拳。
苏榜眼被人拿在手里,怒极:“钟侍卫,你以多欺少!欺人太甚!卑鄙小人!”
英雄抱剑无谓:“来啊,拉下去。捂嘴,绑手。”
苏榜眼绝望又不甘的瞪着长明紧闭的房门,被人拖了下去。
英雄又抱着剑冷嗖嗖望了望还在排队的人群。人群里忽的有人看看天道:“哎呀,要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没有。”
“走吧走吧,回家拿伞。”
县爷愣愣瞧着门口一窝方才还盯着珠宝口水直流的男人们,个个夹着尾巴回家拿伞去了。
英雄满意一笑,收了剑,另几个手脚麻利的侍卫迅速将院子里落雪杂物清扫一净。而后又麻利的将院子四周挂上红绸喜帐。
一切打点妥当,才对着竹林外头道:“王爷,好了。”
县爷一个激灵,立时起身相迎:“不知王爷……”
话还未完,便被步进院子的人打断了:“本王是来应招的,县爷不必多礼。”
县爷又懵了。
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见人追媳妇儿追的这么窝囊。
这厢屋内,长明难得穿着淡粉的罗裙,面上红粉微施,乌云垂髻。听得一声推门声,而后一人步履沉稳踏入。屋外细雪纷纷,来人气息微沉。
长明暗叹,听着步子便知道是个身材不俗的。怨不得能成为这几日里县爷唯一放进来的一个。
长明清了清嗓子,问道:“多大了,家中还有何人?”
来人未答,只行至长明面前,坐下。
长明听见窸窣落座声,又道:“将你的手递给我,我替你算一算。”
对面微微一顿,而后一只沾着热气的大手递到了长明面前,长明摸索着摸上去,先是捏在手里反复捏了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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