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晚在长明房里四处看了看,又瞥了眼床上睡着的大黑,道:“我本来是要去小竹林寻你的,路上遇见个衣坊的伙计嘴里嘟囔着什么半仙财神爷,就拦着他问了几句。”
安静晚凑近长明:“瞎子,你发财啦?”
长明啧一声:“别总瞎子瞎子的乱叫,没规矩。”
安静晚撇嘴,长明又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安静晚想起那只鸡腿,羞答答一笑:“我想问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周意堂的公子啊?”
长明哎一声:“你打听他干嘛?”
安静晚又是羞答答一笑:“我要报恩。”
又报恩?
长明扶额:“怎么你好端端的呆在安府,都能被人莫名其妙的给救了?”
安静晚想了想:“他救了我的鸡腿,就是救了我。救了我,自然是要报恩的。”
长明听得心里一松,没真的和命啊道的扯上关系,想必又是闹着玩的。
安静晚推推她:“你认不认识哎?”
长明点点头:“认识。”
安静晚脸色一亮:“果真?”
长明又点点头:“果真。”
“他在哪?”
长明摸了摸下巴:“据我所知,这位周公子是京城人,大约过两日就要回京了罢。”
该死心了吧。
长明只听嗖一声,接着便嗅到一股浓郁的狐精气。
长明起身,稳准狠地抓住半空中的狐狸尾巴:“你干嘛去?”
狐狸扭动着身体:“我要回山收拾行李。”
还收拾行李?
长明拧眉,想着自己也好歹养了她一段时日,一番教育说辞落到唇边,生生被猛地开门声打断了。
长明拎着狐狸尾巴静默一瞬,狐狸嗖的一声挣脱她的手,破窗而去。
季云疏瞧瞧倒在地上的安静晚,又瞧瞧长明。他身后安静晚的丫头伸头看了一眼,大惊闯进来:“小姐!”
长明一个激灵,借着一口长叹稳了稳心神,道:“丫头别慌,你家小姐这是久病气虚,没大碍的。”
丫头抬了双泪戳戳的眼看着她:“久病气虚?可我家小姐今天上午精神还好着呢,还吃了俩鸡腿呢。”
长明一咳,季云疏凉凉道:“长明半仙,在下方才推门进的紧了些,怎的好似瞧见你手里拎了只狐狸?”
天杀的爱拆台的季云疏。
小丫头听见,大哭起来:“小姐!”
长明皱眉:“别哭了,你家小姐,你家小姐……”
“我家小姐怎的了,半仙您倒是快说啊。”
长明灵机一动:“你家小姐方才又被狐狸精给附身了,我正是在给她除妖,没成想你们突然闯进来,叫那狐狸精逮着空子,跑了!”
似乎为了应证长明的话,安静晚哼哼一声,醒转过来,扶着头道:“我这是怎么了?”
这番形容,可不是和之前被黄鼠狼上身之后的情形一模一样么。
丫头信了个百分百,抱着小姐哭到:“我苦命的小姐,怎么这么爱招精怪的眼呐。”
因着丫头抱得紧了些,那小姐身子弱,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长明咳咳两声,冲季云疏道:“劳烦李公子安排个人送安小姐回府。”
季云疏挑眉,看着长明笑得意味深长。
送走了安静晚,长明心虚的不敢朝季云疏对脸子。
季云疏眯着眼瞧着她:“我倒不知道,你除了养猫,还爱养着狐狸玩。”
长明笑笑:“见笑见笑,养个乐子。”
季云疏哦一声:“如今那狐狸跑了,可要我派人替你捉回来?”
长明摆手:“不用不用,我养什么就不爱圈着它们。自由自在的散养着才有意趣。”
季云疏不答话了,长明生怕他真要梗着心肠去捉狐狸,忙道:“你看我养的这只猫,就是为了散养,又怕它脏我瞧不见,白惹人家笑话,才特意挑了只全黑的。”
全黑的?
季云疏脸色古怪:“你说你的猫,是全黑的?”
说完看了眼床上睡着的叫大黑的白猫。
长明点头:“对啊。”
捡着大黑,还多亏了隔壁的何大娘呢。她记得十分清楚,那是她十岁那年秋天,何大娘同往常一样来给她送鱼,刚到她门口就尖着嗓子喊了一句,大黑当时就跟一尊雕像似的蹲在她院子里的石桌子上绿着眼睛瞧着何大娘。现在想想,它瞧的大约是何大娘手里那尾鲜活烂蹦的鱼。何大娘的叫声引得长明出来,大黑就跳去她腿边蹭乏。因着顾老头去世很过了一年孤寂日子的长明当即便打算养下这只猫。何大娘还抖着嗓子刺了她几句,那话是这样说的:“长明姑娘,这黑猫自来,可不吉利,你一个瞎子孤女独居本来就够晦气得了,如今再养一只黑猫,也不怕招些不干净的东西回来。”
哎呦,黑猫好,黑猫耐脏,长明于是欢欢喜喜养下了那只猫,简单利落的给起了个名儿,叫大黑,同何大娘家那小子养的大黄相得意趣。
季云疏又瞧了眼床上摇着尾巴的白猫,没了言语。
长明不明所以,想着抱着大黑时圆滚滚实诚诚的手感哼哼:“这么大一只猫你都瞧不清是黑是白,眼不好的怕不是我吧。”
季云疏倒茶的手一抖,又稳了稳,将一杯茶递到长明手里:“多喝茶,少言语。”
长明乖乖的捧了茶盏喝茶。这一副难得乖乖巧巧的模样,看的季云疏难得欣慰,遂提了几分温柔语气问她:“在客栈里呆的着急么?”
自从昨日给周意堂算的孤寡命狠狠地踩了季云疏的老虎尾巴,长明在他面前就放的格外乖巧些。此番听他这般温柔的似藏了水般问她寂不寂寞,无不无聊……长明前后估摸一番,又将自己今日说的话囫囵想一遍,应当没有哪句戳过季云疏的心窝子,便大着胆子点点头:“无聊的紧呐。”
季云疏好脾气的笑笑,摸摸她头顶:“再无聊个半日一晚的,明天我们就上路。从临溪河翠云山一路上京,那路上山水秀美,人情灵气,想必你还从来没见过。”
长明嗤鼻,有多秀美,有多灵气,跟她一个瞎子有半点诗意的关系么?
抖落头顶上的手,长明想着,自己如今的地位,想必就和大黑差不多。大黑平日里无聊了,想让她陪着窜一窜耍一耍,她都是怎么做的?季云疏做的也不比她差了几分,能忍就忍了吧。好歹暖暖和和做在客栈里,一日三餐都能吃上热乎饭。
长明的人生追求,和县西的那群乞丐差不多,好养的紧。
季云疏看着长明这般模样,油然生出一股成功驯服了什么的成就感来。这种感觉妥帖地沿着他四肢游走,直达心枢,实在曼妙。
怪不得这瞎子爱养个什么猫猫狐狐,养个能掐会算的瞎子,也甚妙。
长明抱着暖呼呼的茶盏,又想起那愁人的狐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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