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细面入口,倒也是滑顺浓香。尚未及入腹,只觉一张软巾轻轻替自己拭去了嘴边的汤渍。
长明觉着嘴边的异样触感,还没反应,又觉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了自己的双眼,耳边忽然“嘭”的一声炸响传来,楼里楼外人声愈加鼎沸。
长明却无暇顾及那是何等盛景,只觉眼上的那只手掌热的厉害。耳朵自动在嘈杂的人声中,将那道沉稳又坚定地话音分拣出来,听进心底里去。
季王爷抚着她紧闭的双目,道:“兴许有一天,你张开双眼就能看见我的样子,这些景又算得了什么。”
长明从未见过世间万物的姿态,她亦曾好奇过,但也只是好奇,未曾对任何求而不得的事物产生过执念。因为她知道自己身后无所依靠,身前亦无去路,她脆弱的就像一块泥巴,随便什么人似乎都可以轻易将她踩在脚下。是以这十几年来,她一直活得小心翼翼又不得不潇洒自在。如今无法自欺的是,自从与季云疏相识以来,她无数次在心底里幻想过季云疏的样子,想象的次数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的妄念,甚至有时候克制不住想要去摸一摸他的五官面貌。
更令人悲戚的是,她极力的克制与压抑,对方却总是不明不白的挑拨与攻进。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读者们,感谢不弃~
☆、夜色
楼外烟火落罢,一片水光潋潋,灯色浮动。
季云疏已然收回了手,长明却失了胃口,淡淡将手中木筷放去一旁。
季云疏看了眼,道:“寿面要趁热吃。”
长明下巴一落:“寿面?什么寿面?谁的寿面?”
季云疏看着她迷惑得脸道:“自然是你的。”
长明回想起这一日里的折腾与来回,恍然大悟:“你以为今日是我生辰?”
季云疏似乎想了想,才道:“嗯。”
长明笑笑:“你听谁乱说,我生辰是腊月初八。顾老头捡着我的日子。”
季云疏顿了顿,又替她夹了些菜食,道:“错了便错了吧。”
长明未曾多想,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生辰,错与对似乎确不重要。思及此,便端了茶盏想要润口,忽闻一旁一声惊呼,一人朝包间摔过来,正正好好撞在她身上,一盏茶泼了大半在前襟。
季云疏未得及时挡住那撞进来的人,瞧着半盏茶都洒了长明一身,脸色一变,拉过她,问道:“可烫着了?”
长明摇头,未及细思此间变故的因由,只听小隔间外堂内传来嘈杂的哭闹声,隐约有把秀丽的嗓子哭啼啼道:“兀那贼子,连我这等卖艺小女的琴都偷。小二哥,奴真的看见那贼子进了这酒楼了。”
另有小二哥推搡打发之语:“去去去,这里可都是贵人,那有什么贼子。”
又听那卖艺女道:“奴真的看见了,那贼子上了楼的。”
上了楼?
长明听得一激灵,前襟又被茶泼的气血上头,试探又果决地道:“小贼,偷了人家的琴,还想跑!”
那撞进来的人一惊,长明已眼疾手快随手拎起一物,以季王爷阻挡不及之势朝那小贼砸了过去。
噼里啪啦一顿响之后,小贼已是头破血流,眼冒金星,颤抖虚弱不能自持。
季云疏痛心又愧疚地扶了他,问道:“苏榜眼,你没事吧?”
长明五雷轰顶。
苏生拿下捂着额头的手,瞧见一手的血,两眼一翻就要过去,硬生生撑着一口气半死不活的立着。
季云疏自责:“都怪本王没将她看利索。”
苏生气若游丝:“怪,怪小生误闯。”
长明右手还拎着半截凶器,闻言左手搔搔头,道:“所以说嘛,撞了人就得及时道歉。若是苏兄今日道歉道的及时,我哪能错把苏兄当贼了。”
说完利索将半截凶器往一旁一丢,又好奇道:“但是,你拿人家小娘子的琴做什么?”。
苏生瞧着那被丢去一旁的琴把子,一阵闭目,道:“姑娘误会了,小生前来赴琴友之宴,那琴,乃是小生……”
说到此处,眼瞧着长明已被半个真相打击的眉眼错位,苏生又将家中珍藏的古琵琶几个字咽了回去,磕绊道:“乃是小生自己的琴。”
误会总是来得这么突然又没有防备。
令人尴尬而又悔不当初。
苏生又看了眼地上的琴木碎片,咬着牙违心道:“不是什么好琴,姑娘不必自责。”
季云疏眼神在那琴头的翠玉上头滚了一圈,凉飕飕一笑,道:“苏榜眼不愧是财阀之后,果真大方阔绰。”
说完又看了眼他额上的伤:“不过苏榜眼还是快些去看大夫吧,钟馗。”
钟馗兄应声而到,听见季王爷语波寒凉道:“送苏榜眼去刘太医处,好好看伤。”
钟馗兄心领神会,拎着苏生走了。
长明遥遥道了句别:“苏兄放心去吧,你的琴我会赔的。”
说完抱着伤人者对被害人的应尽的担忧与关切,问季云疏道:“那个刘太医,医术好么?”
季云疏清清淡淡和风朗月般笑笑:“比李太医好多了。”
就是有个毛病,特别喜欢拿病人练手针灸。大伤小伤都练一练的,练的久了,扎的一手好针法。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给长明知道了,季王爷看着长明一副宽了心的模样,由衷的觉得瞎子也有瞎子的好处,比如不相干的人就没办法通过暗送秋波的方式向她剖白心迹之类的。像苏生这种闷书生,除了暗送秋波,还有胆子干别的么?
显然没有。
季云疏也宽了心,和煦地问道:“吃饱了么?”
长明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思,只点点头:“饱得很,饱得很。”
结了账,方才出酒楼,便闻一阵凄惨惨的哭声。
长明拄着木杖,嗅得是那卖艺女的哭声。长明略靠近她几分,问道:“这位姐姐,你的琴果真丢了?”
那卖艺女抬头瞧见长明,见她虽穿着富美,但衣襟略有些脏污,又见季云疏威严不凡,一时拿捏不好分寸,便没敢答话。
长明又道:“你别怕,我只是问问。”
卖艺女这才拭泪道:“是呢,奴明明看见那小贼拿着奴的琴进了酒楼,但小二哥偏生说没有,将我轰了出来。我孤苦伶仃一个弱女子,往后可怎么办……”
长明怜起孤女这两个字,从身上拈出一锭银子递给她,道:“姐姐的琴被我不小心毁了,这银子赔给姐姐,聊作讨生之用罢。”
言罢转身拉了季云疏,没进了人群。
卖艺女愣愣地瞧着那二人相携远去,直至身影没进重重灯火中。
这厢里,长明正拉着季云疏念叨:“那小二可真是刻薄,做小二这一行的,我长这么大只遇见过两个实诚仁善的。”
季云疏很给面子的问道:“哦?那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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