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人烟稀少,草屋破败,这不是往咸阳宫去的方向,魏姝心想:要出事了,她一边拍着马车车壁,一边嘶喊道:“停车!停车!快点停车!”
车夫听见她的声音,挥手狠狠地抽了马匹一鞭子,马吃痛的嘶鸣一声,前掌掀起,箭一般蹿跑起来。
马匹这一下子冲的突然,魏姝直接摔倒在了马车里,马匹又忽的一转弯,她被直直甩在了马车壁上。她没有法子逃离这马车,也没有法子制止住那只要脱缰的野马,只能死死的护着自己的肚子,任凭四肢百骸被摔得像是裂开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马车平稳了下来,但魏姝还是躺在马车冰冷的地上,一点也动弹不得,她觉得疼,很疼,豆大的汗水沿着鬓发往下滴,同时她还很恐惧,但她尚且能保持冷静。
又颠簸的行驶了许久,马车这才停了下来,门被一脚踹开,此前那个搀扶着她的和蔼的车夫已换上了一副阴沉的面容。
他看着地上疼的发抖的魏姝,直接上前一把将她护着小腹的手掰到了背后,用一根粗麻绳紧紧的捆了起来。
魏姝的身体实在是太疼,肚子也疼,这疼痛折磨的她身体动弹不得,更是无力反抗,她说:“你是谁的人?”她看起来非常冷静,但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在痛苦的□□。
车夫没有说话,粗厚的手掌一用力便将麻绳打成了个结实的死结。
魏姝纤细的手腕都被磨破了皮,露出底下鲜红的肉来。
魏姝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可知我的身份,你这样做只能招来杀身之祸,你的主人给你什么,我就能给你什么,钱?权……”
她的话没说完,车夫就一把将她扛在了肩头。
她痛苦的□□出了声,下腹一阵剧烈的胀痛,心尖也跟着一颤,霎时间她就慌乱了,害怕了,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声音也不再像刚刚那般冷静,而是变得有些尖锐,像是指甲抓过青铜盘子,让人的汗毛都跟着竖立。
她尖声道:“你就这么一心寻死?你不想要钱,不想要权,那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既不要钱,亦不重权,她顿了一下,说:“你是想报仇?我是你的仇家?”
车夫的身子忽的就僵硬了,脚也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魏姝又说:“可是我从没有杀过人”
不是报仇,是报恩,报他主人的恩,这世上唯有恩与仇,不可轻易泯消。
车夫有一瞬的动摇,转而又将她扛进了宅子里,只是他没有将她摔在地上,而是轻手的放下。
地是冰凉的,渗着寒气,魏姝动弹不了,两只腿在地上稍作挣扎,小腹就涌来一波一波的胀痛,像是被拳头砸,又像是被尖锐的刀子绞,绞得小腹中的器官都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
她咬了咬牙,硬生生的挺着,牙根都发酸,嘴里的唾液夹杂着一股腥咸血味。
不一会儿进来了一个男人,她趴在地上,还没看见他,反倒先是听见了一种冰冷的声音,那声音熟悉又陌生。
她在心里回想了一下,忽的就忆起来了,那是铁衣上的甲片相互碰撞的声音。
她已经许多年都没有随士兵上过战场了,所以也几乎快要忘记这种声音了。
同时她又能嗅到一种味道,一种和那年她被带到洛阴的大帐里一样的味道,这味道触动了她的神经,她一下子紧张,恐惧了起来。
她趴在地上,用力的抬起头,她的嘴唇苍白,她的黑发被汗水洇湿,她的眼里充满了恐惧,同时还充满了愤怒,她死死的咬着牙,那样子就像是一条狗,一条被打的奄奄一息却还野性不减的狗。
魏姝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了,但她仍是咬牙道:“嬴虔,你要做甚!”她的眼睛是恶狠狠的,就像是淬了毒的刀。
她其实很脆弱,也很懦弱,但她的脆弱与懦弱仅仅只对于她所爱的,所在乎的人。
但对于嬴虔,她不会示弱,不会,心里也没有一丝软弱,硬的就像是石头。
此刻她只恨不得他死,恨不得将他的肚子剖开,恨不得一刀刀捅进他的脖子里。
嬴虔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他突然发现她的眼睛也像是狼一样,一样的凶狠,一样的杀气腾腾。
但嬴虔并不畏惧,他冷冷的看着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只在泥土里挣扎的蝼蚁,他说:“你不该回秦国来。”又说:“倘若你不回来,我也不会这么想杀你。”
他的眼神非常的悲悯,好似她才是错了的那个,又好似她犯了什么滔天罪行,逼得他想要杀她。
魏姝觉得可笑,而她也确确实实笑了,她说:“你不会想要杀我?从我十二岁那年你就没想留我活过。”
她咬牙切齿的说,声音嘶哑的像是老妪,她的小腹疼的让她觉得窒息,嘴里也更加的腥咸,但这一切却不敌她心中的怒火。
她说:“你就是想要杀我,你就是喜爱你的那个弟弟,你看着秦国?守着秦国?不!你是监视他,看守着他!你不准他脱离你的掌控!不许他有一丝一毫的偏差!可是你不敢动他,因为他是国君,所以你就来打我!杀我!把他不听你话的原因都归咎到我的身上!”
嬴虔冰冷的眼睛忽然躲闪了一下,从来都没有人说过这些话,没有愤怒,他只觉得无措,就像是被人扯开了遮羞布。
他想起许多年前,那时嬴渠还很小,很漂亮,皮肤白白的,睫毛浓密,就像是玉琢成的小人。
嬴渠同其他的浑小子不同,嬴渠很听话,从小就很听话,他让嬴渠做什么,嬴渠就会做什么,他不准嬴渠做的,嬴渠碰都不会碰一下。
他比嬴渠大,自然也比嬴渠强壮,嬴渠崇拜他,将他的话当做诏令一般。
但自从有一天开始,嬴渠就变了,变得不再听话,虽然还是笑眯眯的好脾气的样子,却变得越来越冷淡,甚至开始忤逆他。
可是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嬴虔记不起来了,但他坚定的认为就是从魏女来的那一天开始的。
因为女人可以挑拨离间,女人可以令手足兄弟反目成仇。
女人,就是个祸害。
魏姝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她冷笑着,嘲讽着,她说:“怎么?没有人对你说过这些话吗?你不用拿忠君爱国来当成幌子,你承认吧,你就是个变态,是个疯子,只有掌控着你的弟弟,掌控着嬴渠,才能满足你那可怕又恶心的控制欲。”
嬴虔说:“你住口!”
魏姝就是要鱼死网破,嬴氏没有好人,他们是肮脏的妖魔,老秦公是,嬴虔是,嬴渠也是,他们双手都沾满了魏家人的血。
她说:“我偏要说,你就是个疯子,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腌臜,你想控制嬴渠,你凭什么?凭你的母妃杀了他的母妃,还是凭你的母妃将他从高台上推下来,险些杀了他?他不会再听你的话了,他早就长大了!他不杀你已是仁慈!”
“你住口!”嬴虔真的怒了,他的眼睛通红,他的身子剧烈的起伏,他一把抢过家仆手里的药碗,掰开她的嘴,往她嘴里灌,往她鼻子里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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