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讽刺,多可怜
他想:她从范家逃出来的时候在想什么?是想来找他?是想向他求救?
无论是什么,他都不得而知,而魏娈也已没有办法再开口诉说她的伤痛,他只能由着她被埋在这里,埋了这么久。
卫秧不觉得可怕,他只觉得凄凉,没来由的凄凉。
卫秧看着只是发抖的魏姝,她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也没法子接受。
同样,若非今早对面的那户人家不小心将浓醯洒在墙上,使得那时被擦掉的血迹重新展现了出来,卫秧怎么也不会想这巷子里埋着尸体。
卫秧的声音异常的平静,他的眼神也格外的悲悯,他说:”如果秦公问心无愧,为什么要监视你?又怎么会知道你要去冰窖?”
魏姝听着卫秧说,却又什么都听听不懂,她已经什么都听不懂了。
卫秧将魏娈的已经腐烂了的手里的绢帛拽了出来,他展开,上面有两个字,带血的两个字。
秦公
秦公,魏姝忽然就不知道那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了,她不愿意信,但铁证如山,她还再能怎么欺骗自己,她的头有些晕,有些沉,她甚至已经分不清方向了。
卫秧还是很冷静,他说:“你可以不信我,你也可以去质问秦公。”
魏姝抬头看着他,眼神很迷茫,很呆滞,她看了卫秧一会儿,转身往巷子外走,身子像没了主心骨,走了一会儿,便往一旁栽,靠着灰秃秃的墙壁。
她没有再回头看魏娈一眼,她不敢看,一眼都不敢,不是因为那尸体太恐怖,而是她没法子接受,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说:“你把她好好安葬了”
好好安葬了,若有下辈子,别生在魏家,也别做公侯女。
魏姝上了马车,她没有力气,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泥捏的软踏踏的人。
马车车夫来搀扶她。
她这才看了一眼那巷子,那宅子,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车夫问她:“大人,是回宫吗?”
魏姝点了点头,不回宫,她还能去哪里呢?她是个没有家的人,没有根的人,她孤独的要死。
齐国临淄
临淄的夏日暑气蒸人,赵灵身前的矮案上摆着一个青铜高盘,盘子里放着切割整齐的冰块,冰块上震着紫红的桑葚。
赵灵没有吃,没有动,他并不爱吃果品,他只是想用着冰块解解身子的燥热。
乐野跪在一旁的软垫上,给赵灵扇着蒲扇,乐野本就身子硕大,这幅样子像极了个受委屈的小奴婢,好笑极了。
赵灵拄着额头闭目休息,他确实有些困了,几度欲睡。
恰在这时,田吉来了,赵灵听见了声音,微微坐正了身子,同时挥了挥手让乐野起来。
田吉进来,说:“先生,您说助我,现下邹纪在搞什么纳谏,不管是什么人,都往齐宫里跑……”
赵灵没理会田吉,拿起一旁的凉茶喝了一口。
田吉有些不满,语气也不像刚刚那么恭敬,冷声说:“先生可还记得当初在郢都时答应下来的话?”
赵灵说:“记得”
田吉说:“那先生想如何助我?”
赵灵说:“明君吏治,此乃国之幸事,将军因何心生畏惧?”
田吉顿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有些窘迫,然后道:“向君上谏言的人中,已有针对于我的言论,再放任下去,迟早有一天,会遭其害。”
赵灵说:“他们向君上谏什么?”
田吉更窘迫了,说:“前些日子,娶了几个女人”
他说的娶那不叫娶,该是抢,田吉也是个人,难免有缺点。
赵灵说:“办法是有,不过是见不得人的手段?”
田吉说:“什么手段?”
赵灵平淡地说:“同样找几个人,向齐公谏言,参相国邹纪。”
人都是有毛病的,况且邹纪本也不是个好人,仔细的挖挖,绝对会有。
田吉说:“君上会信吗?这不明摆着是我做的!”
赵灵说:“不会信。”又说:“将军和相国私下的这些纷争,君上其实清楚的很,相互参奏,意图削弱对方也实属常见。如果参相国的君上不信,那么参将军的君上又怎么会信呢?”
假的多了,那真的也就成了假的。
田吉如梦初醒道:“先生说的是,我这就找人去办”
田吉走了,赵灵也没了困意。乐野说:“对了,先生秦国那里来了信简。”
赵灵顿了一下子,自从楚国会盟后,她就没再送来过信简,他眉头皱着呵责道:“为何不早说!”
田吉心里委屈,说:“先生刚刚不是在休息吗?”说着将信简交给了赵灵。
赵灵一下子展开,却见不是她的字迹,拿着那竹简不自觉的怔了怔。
乐野说:“这是韩恬的来信”
赵灵也不知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身子里的血忽然就冷了下来,人也变得清醒了。
他看完将信简卷了起来,仍在一旁的矮案上,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乐野有些紧张,他见赵灵沉默,以为是出了事,说:“韩恬信上说什么了”
赵灵说:“她知道了当年的事”语气平淡。
乐野说:“她若是不受掌控,就……”乐野想说就杀了,但又觉得赵灵实在杀不了魏姝,于是改口说:“就,就派人将她给带回齐国来。”
赵灵看着果品下融化的冰水,无心地重复说:“带回来”
乐野说:“对,先生如果喜欢她,就带回齐国来,留在身边伺候着。反正她的命是先生救的,人也该是先生的。”
带回齐国,留在身边。
赵灵沉默了一会儿,说:“罢了,她若是想来找我,总有一天是会来的。”
如果他不是这一身残疾,如果他没有家仇国恨,如果还是当年那个名满天下的公子灵,他一定会将她带回齐国,留在身边。
但他永终变了,他不可能托着这幅残废的身躯去秦国找她。他也没那么痴情,痴情到可以不顾眼前紧张的局势,不远万里的去寻她。他还要复仇,为他惨死的父母兄妹报仇。
时也,命也。
他的胸口闷的难受,他闭上眼睛,想起那年自己和兄长在山林里骑射,围捕猎下一头棕熊,还想起那年公子府前络绎不绝的宾客和开怀的笑声。
从方木窗子里投进来的阳光还很明亮,同那年一样明亮,只是那些时光已不复存在。
第98章 九十八
马车越来越颠簸,飞速疾驰在无人的土路上,魏姝坐在软垫上有些受不住了,觉得头晕目眩,觉得身子就要被颠的散了架子。
马车的车门是在后面的,所以魏姝只能推开车窗对前门的车夫喊道:“慢一些”
魏姝可以肯定车夫一定听见了,却马车没有放缓的意思,皮鞭子抽打马匹的声音也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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