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房里很忙碌,行军三个月有余,众人疲惫的不行,好在此战大捷,没白辛苦,大家都漏出了笑模样。
卫甫眉开眼笑铲着釜中的菜说:“姑娘,这葑菲采的就对了,正好今日大捷,就拿这葑菲给将士们做地道的魏食,让他们尝尝这大捷的滋味!”
行军的这几个月来,魏姝长高了不少,但因为营养不良,身子十分瘦弱,整个人也显得有些抑郁,脸还是脏乎乎的。
她勉强的笑了笑,嗯了一声。
她没有上次洛阴小捷那么欢雀,可能是因为那日魏武卒的死触动了她,她觉得打仗死人是人间最残酷的事,秦军嬴也好魏军嬴也好,终归都是有人死的,那些人有父母妻儿,他们的痛苦是那些上位者们,廷前朝臣们都无法体会的。
卫甫见她这么消沉,将铲子放下,用腰间的粗布擦了擦手说:“姑娘怎么这么没有精神,要不我去找医师给姑娘瞧瞧。”
魏姝没说话,垂着眼眸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可以带我去见一眼长玹吗?”
她是想他了,替他担心了,长玹不像嬴渠,嬴渠就是上战场身侧也会有秦军保护。
而长玹他就是死在战场上也没人会在意,音信全无,没准连给他敛尸的人都没有。
她心里非常担心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有的时候也问自己,他就是个奴隶,一条贱命,可为自己怎么就那么在意他呢?从离开魏国时便是,在意他是否挨冻,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
真奇怪,他不过就是一个奴隶,可她就是难以抑制的去想他,眼前还总是能浮现出他碧色的眸子。
她想,可能因为从她离开魏国起,他就陪着她,虽然他不比嬴渠温柔,甚至还很冷漠,但是总有种相依为命的情感在。
他是尨,是狗,她是魏姝,是主人,狗是忠心的,主人是仁慈的,她不想往男女上想,也不可能去想。
但是卫甫看的很通透,他听她提长玹,面色冷了,看她这么茶饭不思的,到底是不忍,这几日来,她帮了他不少忙。
卫甫便说:“行,他要是不出事便是在重甲营,姑娘一会儿随我去送吃食,就能见到他。”
魏姝这就开心了,笑着说:“好”
晚间安营时,她提着装着烙饼的筐篓跟在卫甫身后,香喷喷的,将士们都饿的迫不及待了,一拥而上的伸手去哄抢,魏姝险些被抢的摔倒,她的眼睛在秦军里面环顾,没有短发的,更没有碧眼的,她就开始慌了,像是被蚁虫啃噬,直到都分发完了,筐篓里空空如也了,她也没见到长玹的影子。
她想他是死了,死了,她又能如何,跑到石门去给他收尸?还是给他打造了灵牌?她现在哪里也不想去,也不想哭,就坐在火堆旁发呆,直勾勾的看着熊熊的火焰,身后是唱小戎的秦兵,脑中是空的,胀的,连身旁坐了个人她都不曾发觉。
终于,她坐累了,准备离开,一偏头见了旁边的人,她就愣了,怔怔的,然后她笑了,很开心,眼睛里都是含着快乐的。
他的碎发长了些,脸色比以前好多了,嘴唇上也有了血色,他也正看着她,陪她坐在火堆旁,碧色的眼睛里映着她的影子,小小的很不真切,他的目光或许不温柔,但此刻也绝不是冰冷的。
魏姝看了他许久,高兴的眼睛都酸了,磕磕绊绊的说:“你受伤了吗?”
长玹摇了摇头。
魏姝又说:“那,那你吃饭了吗?”
长玹看她急切慌张又喜悦的样子,再次轻摇了摇头。
魏姝急忙的把身上的口粮袋解开,迫不及待的把肉干都倒给了他说:“你都拿着,都给你”
长玹还是没说话,他那起了一块递到魏姝唇边,魏姝停顿了下,凑上前咬了一口,长玹便将她咬剩的一半吃了,上面还有着她咬出的小牙痕,他也不嫌弃她。
她一直很惦记他,等一见面了,又没话说了,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光是坐在一起心里就足够开心了。
过了一会儿,魏姝说:“我可能很久都见不到你了”她是要回秦宫的,而他则要留在军营,命运都不受他们自己的掌控,一别有可能便是一生。
她偏头看着长玹,他正在看着火堆,红彤彤的火光映着他的侧脸,他生的有些冷峻,看起来很不好接近,但此刻意外的有些柔和。
魏姝觉得他没听她说话,带着怒气的轻吼他说:“你别把我忘了!”
长玹这才看她,也不说话,只点点头。
魏姝很不放心,突然间想起自己身上有块玉,她便从怀里掏了出来,那玉很精美,是楚国的红玉,由白氏亲自命巧匠打凿,薄如羽翼却堪比金坚,鸾凤龙环,青鸟簇拥下是一个姝字,她很喜欢这种红玉,甚至此前还想抢范傲的,她将那玉珰给长玹,说:“我现在已经是捉襟见肘,唯有这玉,从小就不曾离身,你收着,省着忘了我。”她眼里变得很烫,却还是故作严厉的提醒说:“不许卖了,不许丢了,很值钱的!”
卫甫正在收拾伙房里的物什,叮当作响的,他看见魏姝一脸笑容的回来,也偷笑了,清了清嗓子问:“见到了?”
魏姝扯着自己的衣袖站在灶火旁,抿笑说:“见到了”
见到了,够了,以后也不会再惦念了,她会忘了他,然后继续的生活下去。
她逃出不去秦宫,左右不了命运,她只能屈服,只能和亲人分离,这是她做不了主的,也反抗不了的,人生来就是有太多的无奈的,公侯女也不例外。
她会继续的讨好嬴渠公子,为了在秦宫里保命,而嬴渠呢,他也喜欢魏姝的亲近和讨好,这就够了,这样的世道,又何苦算的那么分明呢。
卫甫的心还是很好的,他挥了挥手,故作厌烦的说:“起开起来,那边美去,我还得给嬴渠公子熬药呢,别碍事!”
魏姝上钩了,问:“嬴渠受伤了?”
卫甫指着自己鼻子说:“问我呢?谁说要讨好嬴渠公子的?”添了把柴火,阴阳怪气的说:“反正不是我”
卫甫是故意提点她的,她既然知道长玹没事,也见了他,就该全心的去待秦公子,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魏姝说:“药熬好了,我给嬴渠送去吧。”
卫甫说:“随你”
卫甫看着魏姝离开的身影,或许那个叫长玹的少年对她也很好,可长玹保护不了她,他太卑微了,地位,出身。
公侯女和奴隶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身份是他们难以逾越的沟壑,奴隶是他永远的烙印。
不是卫甫残忍,而这个世道本就是如此的残酷薄情。
魏姝端着汤药回到了营帐,嬴渠脱下了铠甲,正坐在矮案旁书着竹简,见她进来,将笔放置到了一旁。
魏姝说:“嬴渠哥哥你受伤了?”
嬴渠接过汤药,说:“无碍。”他没有喝,而是放在了一旁,继续的执起笔。
魏姝便问:“嬴渠哥哥为何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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