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纱换了个姿势,她单手放在脑后,平躺在榻上:“明日,就是金庄主的寿宴,苏太守托师爷拿到几张请柬,这几日,黄副将赵都尉已经盯着这座农庄,听闻来人甚多,有进无出。”
山明举起长剑抬头打量,光线在剑身流连,山明微眯起双眼:“证据已经齐了么?没有苏太守的搜查许可而贸然动手,恐怕会引起众怒。”
“师爷就是最好的证据,更何况,苏太守不会阻止。”南纱自信道。
山明流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但一旦出事,就是你的责任。”
确实,苏明润不会阻止,反而会鼓励。只是一旦南纱贸然行动,引得山庄大乱,且贺寿的江湖人中没有刺客堂的身影,或,刺客堂是异居案件主犯证据不足,那么挑起事端的责任压在南纱头上,苏明润可以以“不知情”为借口撇清关系,公正惩戒,以儆效尤。
南纱转头看向山明:“我们以客人身份潜入,生日宴上人多口众,不会引起过多注意的。”
山明沉默。
南纱翻身,她侧身面对着房门,用手撑着长榻坐起来,低头看着地上的鞋面:“这种时候,我们只要相信沈将军即可。”
金庄主山庄最近江湖人士往来频繁,这是沈昭武发现的消息,在没有其他有关刺客堂线索的情况下,尽可相信藏匿在金庄主山庄的组织就是刺客堂,在章师爷的证言下,刺客堂应配合调查。
山明依旧不语。
但见南纱主意已定,山明也不多加干涉。
南纱弯腰穿鞋,她将脚塞进鞋子里,站起来蹬两下,对山明道:“我出去走走。”
“去哪里?”山明正准备收剑。
南纱连忙道:“就在院子里走走,不出去。”
山明静静地看着南纱,两人静默相对,山明的目光里藏着无限担忧,他顿了顿,轻声道:“你去吧。”
南纱扬起嘴角,安抚地笑了笑,随后走出房间。
总有种心烦意乱的感觉……
南纱在回廊中深深地呼吸一口气,视线随意地掠过庭院。
当初未被完全消灭的刺客堂,只需要些许火光,又兴起燎原之势,背后,有着还未能明确的人,不可控的因素太多,让行动的前景看起来一片模糊。抓不住的未来,导致烦忧不断。
南纱叹气,在回廊中走着,章师爷迎面走来,两人相互行礼,师爷正要擦身而过,南纱冷不防地叫住师爷:“先生请留步。”
师爷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看着南纱。
南纱趁机问:“不知先生对刺客堂印象如何?”
师爷微顿,随口道:“只不过一个江湖组织罢了。”
“可利用,不可尽信,是吗?”南纱盯紧师爷的眼睛。
师爷对上南纱的视线,微颔首。
南纱顿了顿,问:“先生可知刺客堂是何时潜到西北?”
师爷抬手捋着胡须,他的手干瘦、遍布皱纹,像是泡得发皱的豆皮,南纱视线随着师爷双手停在他花白的胡须上,只听得章师爷沉声道:“一年前,圣上下旨让北狄归顺的子民迁到西北郡县,自称是刺客堂首领的钱老大找到老夫,让老夫助他们混入降民行列藏匿宁城,老夫同意了,并为他们四处打点,后来才得知,迁入降民名单是他们销毁的,就从那时开始,我们之间有了嫌隙。”
南纱不忍地转头看向院子里瑟瑟发抖的花草:“刺客堂是极其残忍的组织。”
章师爷闪过不易察觉的悔意:“老夫想借助他们的力量清理宁城,没想到他们也是污水之源。”
南纱苦笑:“先生不喜欢子车一族吗?”
师爷摇头,淡然道:“没什么感情冲突,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南纱怅然,不语。
师爷沉默片刻,道:“刺客堂最近内乱,钱老大与副手王全之间有嫌隙,河蚌相争渔翁得利,听闻新堂主取钱老大代之,似乎是一位女子。”
南纱惊讶地看着师爷:“是怎样的女子?”
师爷叹气:“我还未得见。”
南纱了然,和章师爷又谈了些宁城风俗,随后才相互道别。
心情还是未能转好,许是心中堆积杂事过多,反而情绪重重,陷入烦忧的困局里难以脱身。
南纱走下回廊,绕到后院,院中布置着巧致的假山,花草绕着假山旁生长,院子很安静,显得庭院空旷。
院墙一角,一个小身影正面对着墙蹲着,缩成一小团墨绿的影子。
南纱好奇地放轻脚步,悄悄地走近那个小身板,正准备说话,猝不及防地听到一声抽鼻子声,南纱顿时僵住了,随即听到轻轻的啜泣声。
一时双手都不知该怎么放,南纱尴尬地看看四周,再看看那小身板,想了想,还是朝前走去,慢慢地蹲在小团子身旁,轻声唤:“小晖……”
田晖讶异抬头,他流露出震惊神情,眼眶还红着。
南纱看着田晖面前,一只小黑猫趴在地上,头靠着田晖的鞋面,南纱伸出手想要摸摸那只猫,居然被躲开了,蓝色的猫眼高傲地扫南纱一眼,往田晖的脚蹭了蹭,田晖微顿,抬起小手轻轻地擦眼角。
南纱一阵心酸,他伸手轻轻地揽住田晖的肩:“来到宁城这么久,一直未见你伤心,我很担心。”
田晖低头,豆大的泪滴落到松软的泥土上,形成一个小坑。
有些伤心事,一旦被戳破,反而会更加难过。
南纱随之鼻子一酸,声音有些哽咽:“我失去父母亲人的时候,是五岁那年,比你还小。”
田晖惊讶地望向南纱,也不掩饰那双红肿的眼睛了。
南纱眼眶红着,脸上却扬着灿烂的笑容:“是真的,我记得很清楚,自五岁开始流亡,奶娘带着我一路往南,走得脚起泡了……很累,哭着求奶娘停下来,奶娘心疼地背起我,走过一座山又一座山,过了一条河又一条河,奶娘身体本来硬朗,但到了南山脚下的村落,就病倒了,这种事情我总是记得很深、很清晰,像是,发生在昨日……”
田晖静静地看着南纱,一时忘记了难过。
南纱抬手,摸了摸田湖的头发:“后来师娘将我带回南山,我十岁那年,师娘也走了。我想,有些人很难陪你走很长的路,但你会一路上无时无刻都在想念他们,因为他们给的温暖太多,只要一个眼神,就能传达无尽的爱意,时间不能衡量那份温暖,伤心也好难过也罢,他们留下爱后匆匆离去,他们离开的事情,我们无法改变。”
南纱盯着墙角:“就算想用大半生来交换,也没人敢和你交换已经彻底离去的人,这些过往……是属于你的珍贵宝藏,只因有这些,你才能成为你。这些惨烈的过往,许是对你而言太重要,但更多时候,这仅仅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你要学会好好地珍藏它们,学会,好好地坚强起来,你可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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