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也不看地上倒毙的人,驭刺振臂一指前方,兵士们策马冲入村庄。
铁蹄踏破了村子里宁静祥和的氛围,村中犬吠声声、怵惕不宁。
田头,堆垒的柴垛沙沙作响,小童从枯柴丛里钻了出来,惊悸地看了看倒地气绝身亡的老农,哭着往山上跑。
半山腰搭了一间竹舍。小童奔向竹舍,放声疾呼:“阿爹!阿娘!”
竹舍的门“吱呀”一敞,一个眉目俊朗的男子从屋子里走出,张开双臂抱住急奔而来的小童,宠溺地笑问:“渎子,跑这么急就不怕摔着?”
“阿爹!”四渎扑在阿爹怀里,浑身直打哆嗦,哭着说:“爷死了!”
男子闻言一愣,皱着眉道:“四渎,胡说些什么呢?”
“爷被一个骑在马上的坏人杀了,还有好多坏人骑着马闯进村子。”四渎惊恐地哭诉,“阿爹,我好怕!”
男子猛地抓住四渎的肩膀,不敢置信地问:“他们杀了你三爷爷?这是为什么?”
肩膀被阿爹抓得很痛,四渎哭得更厉害,“坏人问爷,村子里有几个孕妇。爷没说,他就把爷给杀了。”
“孕妇?!”
男子脸色刷白,呆在原地。
“阿爹?”推了推阿爹,得不到回应,四渎怕极了,撒腿就往屋子里跑,焦急地喊:“阿娘!”
“是渎子吗?出什么事了?”
温柔的语声传出,里屋一张竹榻上躺着的少妇掀了帘帐,探出头来,娟秀的面容上带着温柔的笑。
四渎扑到床前,惶惶哭泣,“阿娘,阿爹他、他……”
美妇的心,咯噔一下,“他怎么啦?”
“琬儿,我没事。”
轻唤声入耳,美妇转眸看去,见自家夫君安然站在门帘内侧,冲她宽慰地一笑。
“羿仲!”
黍琬向夫君伸出手,当羿仲上前紧紧牵住她的手时,她这才塌实许多,看着夫君,她的眼中满是深切爱意。
温柔贤惠的妻呵!
叹息声从嘴角悄悄逸出,羿仲看看躺在床\上的妻那明显凸隆的肚子,心中更加忐忑:
四渎是他们夫妇二人收养的娃,如今琬儿好不容易怀上了羿氏嫡亲血脉,外界凡俗之人,难道还容不下羿氏艰难维系的这丁点直系血脉?
即便他们已封印、并已失去了神赋予的能力,那些世俗中人,为何还不肯放过他们?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躲,也躲不掉!
正文 第十章 诞麟儿
“仲,”黍琬没有觉察到夫君异样的神色,躺在床\上,抚着隆起的肚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今夜不知怎的,这孩子在我肚子里闹得慌,怕是等不及想出来见见自己的爹娘了。仲,你想给这孩子起个什么名呢?”
羿仲神情恍惚了一下,突然抱起床\上的妻,匆匆往屋外走。
“羿仲,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终于发觉夫君的神色异常,黍琬一脸惶惑。
“阿爹,不好了!不好了!”跑在前面的四渎突然转身往回跑,躲到了阿爹背后,惊慌失措地喊:“他们来了!杀死爷的坏人来了!”
“渎子,你说什么?杀死爷的坏人?”黍琬紧紧揪住夫君的衣襟,颤声问,“三伯呢?为什么他老人家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摇一摇头,羿仲紧紧抱住妻子微微发抖的身子,急着往山中另一条小路上跑,一面跑,一面焦急地喊:“四渎,快、快跑!”
夜色笼罩下来,山下有人举了火把,有一拨人吆喝着驱赶村子里一个老村民往前领路,那情形,如同猎人牵着猎犬在搜寻猎物。
突然,老村民伸手遥遥一指,畏畏缩缩地说了句:“军爷,就是那人……那人手中抱的女子,她是这个村落里唯一身怀六甲的孕妇!”
顺着老村民手指的方位看去,驭刺冷冷一哼,摊开手,“拿弓来!”
骑兵赶忙送上弓箭。
驭刺稳坐马背,挽弓搭箭,箭尖遥指奔逃中的人影,缓缓拉开弓。
此刻,羿仲刚好跑到一片松林边缘,仅差三步即可躲进林子。
他咬牙拼命往前奔出一步、两步……
咻——
箭矢破空激射,化作一道白光,射入羿仲背部。
身子摇晃一下,羿仲迈出了第三步,瞬间隐入林中。
驭刺遥望松林,挥鞭一指,“追!”
兵士纷纷下马,举着火把,徒步往山上跋涉。
血,从松林边缘一路洒来,林子里传来粗重的喘息声,羿仲正吃力地挪动脚步,蹒跚着缓缓前行。
黍琬被他抱在怀里,手捂在凸起的腹部,颦眉隐忍着阵阵腹痛。
四渎跑在最前面,频频回头焦急地催促:“阿爹,你跑快些!跑快些!”
催促声如同缥缈在九重天外,雷般剧烈的心跳鼓动在耳膜里,眼前阵阵发黑,羿仲咬碎了牙,强自支撑着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扑倒在地。
砰的一声,黍琬整个人被他抛出,跌坐在地上。“羿仲?仲……啊!”脸色猝变,她看到了插在他背部的一截箭羽,伸手一摸,摸到一片湿漉漉的血渍,她骇然震愣住了。
“阿爹?你醒醒!快醒醒!”
四渎看到阿爹倒在了地上,哭喊着奔上来,跪在地上摇晃阿爹的身躯,却,再也得不到回应。
阿爹……死了?
死了……
黍琬抱着夫君渐渐变冷的身躯,心被掏空了一般,茫然地坐在地上,不知道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下去。
这份悲凉中的沉静,顷刻就被打破了,黍琬突然痛呼一声,双手捂着肚子,缓缓倒在地上。
“阿娘?阿娘你怎么了?”四渎看着阿娘满脸痛楚地倒了下去,裙子里淌出了血,被这场面吓呆了的小童,急得大哭起来。
黍琬痛苦地呻吟,十根手指深深抠入泥土,汗水湿透衣衫,血,不断地从裙下流出,她知道自己刚才连受惊吓与撞击,已动了胎气,腹中的小生命迫不及待想要降世了!
她要生下这孩子!
生下延续着她与夫君的血脉、数年恩爱的结晶,哪怕舍弃了性命!
牙齿深深咬进唇肉里,忍受着锥心的痛,奋力一挣,她感觉到腹中的小生命一点点地脱离了母体……
松林深处,突然传出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在夜色中传得老远。
不远处,响起杂沓的脚步声,支支火把照进了林子。
危险迫近,黍琬挣扎着坐起,忍痛扯断了母婴间缠连的纽带,扯下裙布将刚出生的婴孩小心包起,抱在怀里,亲了亲婴孩哇哇啼哭的小脸,她解下随身携带的坠饰,把一块通体莹透的璧、系挂在婴孩颈项,一并藏入布兜,却将璧中镶嵌的一枚孔雀石珠摘下,交到了四渎手中。
“渎子,带着这孩子,快、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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