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耶非耶?化为蝴蝶_月重轮【完结+番外】(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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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揣揣不安的宫女和宦官跪了一地。在宫外,我刚刚才听说寿昌公主为私藏一副画的缘故而惹得龙颜大怒。

  我向她行礼后,她将画卷递了过来:“你看这画好吗?”我双手接过了,见画上是两个憨态可掬的女童在跳舞,舞是柘枝舞中的屈柘枝。幼时曾在金陵见过,此舞一般由两名貌美灵秀的女童表演,她们会先藏在或是纸,或是绢,或是锦缎做成的莲花里,当花瓣渐次绽开,花中女童便会自莲中钻出,相对舞蹈,舞姿曼妙柔美。家中两个姊妹曾经学过,可惜她们腰肢太过粗硬,没有学会。

  在这画纸上,红莲已然盛开,两名貌美可爱的女童高挽着飞仙髻,身着色彩艳丽华美的舞衣,隔着红莲舞蹈,她们遥相望着,眉眼与舞袖皆媚软而稚气未脱。

  “这画很美,跳舞的女童很好,再长几岁必是人间尤物,有诗为证:‘柘家美人尤多娇’。此画似是出自今人手笔,不知这名画师是谁,倒想向他问问,他所画是眼见之舞,还是梦中之舞,若是眼见之舞,还要再问问,是何处何年何人在舞。”我一时被画迷了眼,话已出口,方才惊觉词句有些许轻浮。

  “这是位了不得的驸马画的,我很喜欢这画,却不喜欢那位画师。画这副画的时候,我与姐姐都还小,如今,我空长几岁,她却永如当年,连画上的影子也留不得了。”寿昌公主缓缓说着,嘴角浮起有些凄凉的笑意。

  原来画上的女童是寿昌公主和其他的皇女,我一时怔住,方才的话可当真是大不敬了,好在公主并未有将我这轻浮子处死的打算。这画师倒也有些意思,出入皇宫多日,对梁宫旧事略有耳闻,我隐约猜到,作这画的大约就是原君游曾想刺杀的,书画一绝人品却不是太好的那位驸马赵岩。

  画中女童有一个如今就在我眼前,身份尊贵,追忆往昔。触怒皇帝的自然不会是自己女儿的画像,而是另一名当年跳舞的女童。这女童,应当就是如今不能轻易提起的清河公主。

  清河公主即是大梁废帝,当今皇上几年前诛杀的兄长朱文珪之女。据说清河公主在父亲兵败后被杀,尸体也被焚烧得面目全非。而作这幅画的赵岩,又对当年皇上诛杀兄长一事出力不小。世事无常,的确无常。

  寿昌公主接过画去,又望了几眼,而后松手,画卷便滑到火盆中烧了起来。我望着火焰将画中嬉笑舞蹈的两名女童先后吞噬。寿昌公主却不去望,她皱着眉头喝那碗置了多时的苦药,放下药碗后痴痴说道:“我自小性子乖戾,堂姐妹虽多,却只有襄姐姐愿与我亲近,记得那时,我们最喜欢的就是躲藏在繁花间,等着乳母与侍婢来寻,偷偷瞧她们又恼怒又惶恐的脸。自她去后,我很久没有去看花了。大夫,你一路过来,见花都开得还好吗?”

  我道:“清明节过后,花就慢慢谢了。草民上京城来时所见的满城桃花此刻也开尽了。”

  “噢,是这样吗?我总被困在屋檐下,又错过了一年的桃花。总是这样,花开花谢,年复一年。”寿昌公主有些怅然地说道,有意无意间扫了一眼火盆间的苍白灰烬。

  我于是说道:“不过含笑和蔷薇开得或许还好,草民记得虞美人在这时节最美。今天天气不是很冷,公主可以到御花园去散散心,对身体也有些好处。”

  公主遂离了寝宫,开始还由宫娥搀着,后来已经可以自己慢慢地走。为防不测,我随待在她身边。

  虽然是在门禁森严的皇宫里,但陪着这样一位美丽的公主和一群如花般的宫娥,在落了花瓣的碎石小径上缓缓走着,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花开得好的确实已不多了,但满园的草木都清翠得可爱,寿昌公主眉间愁意也舒展了些,又清又浅的笑容浮在唇边。

  她走到御湖边,出神地望着湖面,京都的雅风吹在她身上,她恍若月宫仙子。

  湖边的杨柳已是一片浓荫,湖面晕开一圈圈涟漪,湖里的荷花却还没开,只隐隐露出几枝颜色尚浅的尖角。

  “等荷花开时,我也应该好起来了,到时我要划着小船到湖心去,把采到的第一朵荷花赐给你。”寿昌公主回过头来对我说道,湖面水波漾得让人沉醉,她在湖光映衬下的眼眸,有些似曾相识。

  “不过你也不要害怕,我并不是在催你治好我,荷花每一年都开,今年去不了就等明年,我似乎可以等上好多年。”在我晃神时,却又听她说道。

  可是,你并不能活上许多年,我也不会在这留上很多年,我心里这样想,望着湖面,一言不发。

  已是薄暮,天色再暗了一分时,就不得不离开这残留着□□的花园。

  在暮色下,风吹动寿昌公主衣襟。她柔声说:“大夫,我走得太慢了,你可以先走,也好走得快一些,不然出宫或许晚了。”

  “多谢公主美意,草民不会晚。不过听公主这么说,倒是想起件趣事来。”

  “什么趣事?”

  “吴越王的戴氏王妃年年都要回娘家住上一段时间,侍奉双亲。吴越王也是性情中人,最念这个糟糠结发之妻。戴王妃离开得久了,就会派人送信给王妃,或是思念,或是问候。

  一回,王妃又回了娘家,吴越王在杭州料理政事,一日走出宫门,却见凤凰山脚,西湖堤岸,已是桃红柳绿,万紫千红。思念王妃之心又起,便又寄书给王妃。吴越王并非文学之士,信中却有一句话,让吴越这风流地的许多才子都自愧不如。”我停了下来。

  “一介武夫,究竟写了什么,竟能叫才子惭愧?”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我摇头晃脑,学着酸秀才的样子拖长了声调吟将出来。

  她笑了,在她笑得最开心时,眉间却仿佛依然凝结着散不开的愁思。她说:“那么,陌上花落,亦可缓缓归矣。”

  寿昌公主拾起一朵落花,又道:“这个钱镠,我是知道的,他的吴越王,还是□□皇帝封的,父皇在面上对他很是敬重。以往,我只知吴越进贡的丝绸是最好的,又听闻此国几乎对所有中原之国称臣,心下曾有些瞧不起。如今想来,吴越倒也免了许多战乱,那里的百姓,只怕过得比梁国百姓好上太多。名王霸业,究竟也不算什么。”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便对公主说道:“草民想求公主一事。”

  “什么?但说无妨。”

  “草民听说,吴地产丝,琴弦制得最好。公主可否请圣上向吴越索几个最好的制弦师来?”

  “你还会弹琴?”公主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我不知自己究竟算不算,只是想弄清楚那古琴琴弦的材质罢了。我曾带着古琴拜访了汴州城城中仅有的几个制弦师,皆无所获。

  “算是会吧。”我最后答道。

  公主听了异乎寻常地高兴:“宫中收藏了许多名琴,可以任君挑选,不过选了琴要先为我弹奏一曲。”

  “谢公主美意,不过草民想要自己制一把最好的琴来。”我有些无奈,总不能告诉公主我这样大费周章,只是为了医治一个□□,在为她治病的同时。到时不管公主怎样好脾气,只怕都要降罪的。至于弹琴,我只会那一首曲子,不适合在任何人面前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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