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耶非耶?化为蝴蝶_月重轮【完结+番外】(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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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着第七道宫门英俊挺拔的侍卫鼻尖上,停着一只红色蝴蝶。可他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似乎不为所动,如一尊石像。我一走过去,蝴蝶就被惊飞,一路飞进第七个梦里。绿衣也看见那只蝴蝶了,她很惊讶,毕竟在她身周,只有沙石和荒草,连一小朵最寻常的野花也没有。

  我们一同追着那只蝴蝶,它飞得并不快,可我和绿衣都追它不上。当我们筋疲力竭,打算停止追逐时,它又飞回眼前挑衅,使人心有不甘。蝴蝶最后萦绕在一棵枯树旁,仿佛这棵枯树是一朵香花,它光秃狰狞的枝杈是柔美鲜艳的花瓣。绿衣被树下一片闪着鳞光的废铁所吸引,竟徒手去掘土丘。

  我则乘机将那只昏了头的蝴蝶一把抓进掌心,它徒劳地挥动翅膀,在我半握成拳的手里挣扎。我以为它飞不出去,它也的确没有飞出去,它流出我的手掌,一股红色的汁液流出我的手掌,在离地面一尺高处,又汇聚成蝴蝶。所有脚被栓在土地上,笨重而粗蠢的生灵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越飞越高,一直飞上青天,消逝无踪。

  青天令我重新想起绿衣,低头看她,见她双手血迹斑斑,已自土丘中掘出一副破烂生锈的盔甲,盔甲中包裹着散乱的白骨。白骨中有个烂掉的锦囊,锦囊中装着一个年轻女人的一缕头发。

  我来到第八个梦境,看见绿衣将霍羽的骨头用布包裹着,抱在怀里,独自一人走在汉地的驰道上。她的麻衣上沾满了尘埃,看上去十分疲惫。我开口提醒她,将包裹背在身后会省些力气,而不是抱在胸前,可惜她不能听见我。这有些奇怪,她明明是个走惯了远路的人,怎么连这么粗浅的道理都不明白。

  我不忍绿衣负重前行,很希望她将那些骨头就地埋了,反正霍羽已经回到了故国。埋了也费工夫,我愿她终于厌倦,将它们扔在哪个沟渠里,或者顺手丢弃在道旁。如果她觉得冷,还可以用那堆骨头生个火,只要它们还能够燃烧。

  可绿衣她听不见我,依旧固执地抱着那堆骨头一步一步走在土路上。在她身后不远处,尘埃忽然激荡,以一种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尘埃中有马蹄声如雷。

  持刀的强盗骑乘在马背上,他很快纵马横亘在绿衣面前,挡住去路。他大概以为绿衣抱在怀中的是什么珍宝,伸手去夺。可绿衣不愿放手,大约也以为那是什么珍宝。不难看出,强盗并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手里的刀子很快劈下来。然后如愿以偿,抢走了那包一钱不值的骨头,绝尘而去。

  绿衣倒在土路上,血不断从她被割开的脖子涌出,我急忙用手去堵,没有堵住,她很快死了。

  于是我退而求其次,用衣袖为她拭面,想将尘土与血迹都拭去。这回成功了,一切污迹都从她脸上消逝,包括那大片的红色胎记。我终于看清绿衣的脸,那是寿昌公主的脸。

  最后一道宫门在我面前,我一脚踏出去,就又重新跌回忘川河。恐惧与冰冷在一瞬间盈满心脏,我在污浊的水中绝望地睁开眼睛,看见头顶一层朱红瑰丽的光悬浮在头顶,那是岸上的曼珠沙华摇曳,它的光彩流溢,花瓣落进水中。

  我拼命挣扎,浮到水面上,一阵冰冷的风吹到我脸上,风里满是花香。绿衣也浮在水面上,水漫到她的胸口。

  我朝绿衣游过去,喊她的名字,她不为所动,水漫到她的脖颈,我继续喊,可惜她仍没有听见我,而水淹没了她的头顶。其实她才是情种,自愿跳到忘川河去的情种。

  绿衣不断下沉,我只好也潜下去。她的绿色衣裳如水草般在水中舒展摇曳,连同她墨色的发。她苍白无暇的面孔忽被遮掩,忽又出现。

  我先抓住她漂浮的衣襟,然后抓住了她,在水中拥抱她。她虚幻又真实,如同薄暮时的天空,漂浮其上的云霞。

  我在她的瞳孔中找到了我的面影,我不知道她是否看见了我,只知道,她仍旧听不见我。水包裹我们,隐藏我们,我们以一种雷霆万钧之势下坠,再没有谁能阻止我们沉到河底去寻觅最后的安眠,即使是神佛。

  ☆、结局

  终于坠到了河底,可脚下却是坚实的地面,而非淤泥,我抬头,看见头顶是明晃晃的白日和天空,有飞鸟飞过,我怀中抱着黄金百两。

  往前再跨一步,飞鸟忽然绝迹,天地之间大雪弥漫。

  “兄台抱着些土块做甚?”身后有人在说话,我回过头去,看见孔阳正从马车上下来,踏着仆人的背,白雪落在他的华服上。

  我在恍惚间将手一松,一堆黄土就从怀中纷纷落下。

  梁宫的大门大开,宫墙上插满了唐军的旗帜。

  我想我应该好好想个办法,将寿昌公主从唐军之中救走。将她带到我在金陵的家中,那里精致的楼阁永远笼在杨柳和烟雨里。她会喜欢那里的,然后渐渐将长安和汴州城都忘掉。

  她是我家的人,我要好好照顾她,永远陪伴她。

  他们将我带到破败的皇城内,一路狼藉,梁宫旧人或是引刀自裁,或是投井,或是撞墙,或是上吊所留存的遗骸尚未被清理,横七竖八卧在天阶玉道之上。尚未就死者脸色灰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九重宫苑里人看不见处不时传出惨呼或痛苦,令人毛骨悚然之余又觉凄然。

  他们引我穿过无数即将倾颓的琼楼玉宇,将她指给我,在一棵还未开尽的梅花树下,枯井旁,寿昌公主衣上沾了污泥和血渍,肋下有三段刀痕。

  我知道她虽然死了,但仍在等着霍羽,可惜那人早已没有了,永远不会来了。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将孔阳一拳打倒在地,怎样夺过他手中把玩的匕首,怎样将匕首贴在他脖子上,几十把刀子又是怎样悬在我头顶,只记得一片雪花从高空坠下,落在孔阳漆黑的瞳孔上。

  “我对天发誓,以原君游的名义,我找到她时,她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阴冷又笃定。

  “我要带她走。”

  “不必了。陛下已恩准,将她以庶人礼葬在城郊。”

  “她是我的家人,我要带她回去。”

  “你看清楚了,她是梁国皇室公主,可不是你的妹妹。”

  “我看清楚了,绝不会再错,绝不会。”

  孔阳听了大笑,他的笑声浮在稀薄干冷的空气里,因口鼻被我打得流血,所以这笑里还带了几分腥气。我不明白他在笑什么,这笑声让我很恐慌,所以重新握紧匕首,想把他的喉咙割开,让那笑声停下来。

  他大约察觉了我的想法,自己把笑容忍了回去,他说,你哭的样子可真是丑。

  我放开孔阳,把匕首扔在地上。他利落地爬起来,抖落身上的雪,然后弯腰把匕首捡回去。

  “你胆子可真大,想杀我,好啊,我现在就可以叫人将你乱刀分尸,再拿去喂狗。不过我不这么做,因为你是君游的朋友嘛,我放过你,他就又欠我一个人情。哈哈。”

  “你日后见了君游,可一定要叫他来找我还人情,我等着呢。”

  “你要带她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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