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成志伏地再磕头谢恩,跟着一名太监去了。
少丹眼见段成志离开,心中一酸,此时才领悟刚才父皇对师父起了猜忌,开口说道:“父皇,从儿臣记事起,除了吴越父亲,我娘从未与男子说过话,便是上集市买卖,也是托姨娘去。”
皇上点点头,道:“朕知道!”他瞧着少丹一身破旧衣衫,叹道:“那十年,也不知你母亲带着你是如何度日!”
想起母亲含辛茹苦将自己抚养长大,少丹鼻子一酸,哽咽道:“母亲手无缚鸡之力,只得日夜绣花做些针线活,在院子里养些鸡鸭去换米盐。”
他眼眶一红,泪水险些要涌出来,忙用手擦眼,只听小雨道:“皇上瞧他手臂上那道疤,便是他替娘生火做饭,被木柴烫到的!”
皇上拉住少丹手臂,果见那破旧衣衫中露出一片疤痕,不由心头一紧,痛惜道:“是朕的错,朕贵为天子,竟连你娘儿俩也保护照顾不了……”
自摔下山崖,少丹更是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可从来也未曾掉过眼泪,此时见到父亲,各种委屈辛酸一齐涌上心头,真想要痛快哭一场。
只听吴越轻声说道:“我爹爹见姨娘体弱,便帮她担水,有次爹爹生病,姨娘便带少丹哥哥去河边提水,少丹哥哥一不小心滚入河中。那时天寒地冻,少丹哥哥回屋没有衣衫换,在床上被褥中呆了两日!”
皇后连连叹息道:“树欲静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可怜妹妹,你若泉下有知,今日皇上与少丹已团聚,你也必当瞑目了!”
说罢她对皇上行礼道:“臣妾不知当年贵妃妹妹为何要离宫而去,臣妾掌管后宫,让贵妃受了如此多苦,请皇上责罚!”
皇上长叹了一声,道:“俱已往矣,皇后不必自责了。”说罢伸手扶她起来。
皇后又道:“既已认祖归宗,皇上当带少丹去太庙告诉列祖列宗!”
皇上笑道:“皇上想得周到!”他转头对太子道,“明日父皇便带你皇弟去太庙,你留在宫中,替朕处理国事!”
太子笑道:“父皇,儿臣请皇弟今晚住东宫,儿臣与他痛饮一场!”
皇上点点头应道:“好。不过小酌即可,痛饮则不必了!”
太子瞥着小雨,心中踌躇如何安置她,却听皇后笑道:“今晚先让这两位姑娘住官驿里,臣妾先令人在朱雀街寻一处大宅子,再让两位姑娘搬进去。”
太子喜道:“谢母后!”
小雨翘嘴道:“不好,我仍要与少丹住一处!”
群臣知她天真浪漫,与少丹一起长大,不过是手足之情,都不禁莞尔一笑,少丹到底大上两岁,脸倒是红了。
按唐律,除太子之外的皇子,年过十八便须离宫居住。太子想着若小雨与少丹住一处,那便可借着看少丹机会,多与小雨亲近亲近,当下说道:“父皇给皇弟寻处大宅子,让他三人一起住进去倒好。”
皇上微微一笑,竟点头应允道:“好,朕都依了!”
小雨大喜,冲皇上甜甜一笑,又想起这几日被关,便对皇上道:“皇上,那个姓周的是个坏官,不分青红皂白便把我们抓起来!”
周侍郎在一根柱后马上叫起冤来:“皇上,微臣尽心竭力办案,当时哪知抓的是小王子!皇上,是臣给你找来的亲生儿子啊!”
此时皇上心情大悦,也不想去纠结先前如此鸡毛蒜皮之事,对小雨道:“瞧朕面子上,小雨别和他计较好么?”
小雨翘着嘴巴点点头,皇上又道:“周侍郎,算你此次功过相抵,朕不赏你,也不罚你。”
周侍郎大喜,急冲冲跑来磕头谢恩,待他站起身,一眼便瞧见站在吴越身边的楚芷暮,心中忖道:“今若不是你从中作梗,哪会有我这般狼狈之事!”
当下对皇上说道:“皇上,官员狎妓有辱风化,不知该如何处罚?请皇上明察!”
楚芷暮一惊,可自己去年八月十五去花满楼之事确有此事,且自己的确对吴越动心,当下也不争辩,对皇上道:“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皇上心中为难,瞧一眼孟丞相,孟丞相上前道:“臣教子无方,请皇上降罪!”
皇上心中思量一番,先道:“丞相,你已是朕亲家,朕如何处罚你?这样罢,余杭少尹回家丁忧,芷暮便去接了他的位置吧,你去余杭,反思补过!”
余杭少尹乃是五品官,周侍郎见楚芷暮竟明降暗升,心中好不懊恼,耳听得楚芷暮与孟丞相“谢皇上恩典”之声,只好暗中咬牙切齿,却不敢再说。
☆、柳暗花明
入夜,又一场疾风骤雨,摧枯拉朽地将院里一株百年香樟树的一根大树枝吹断,更是打得院里的白色栀子花瓣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拂晓时分雨才止住,孟府的仆从拿着家什,细细地将庭院中枯枝败叶细细收拾干净。
雨过天晴,大地如洗,万物焕然一新。孟丞相伫立在书房窗前,瞧着残在屋脊上的雨水顺着滴子落下,他双手交叠在身后,久久无语。
昨日历经一场风波,较之夜间大雨,让人心惊动魄,如今女婿被贬去余杭任知府,自己险些相位不保。孟丞相瞧那开始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劫后余生般在心里叹了口气。
到底侥幸保住一家老小,不但还了当年欠陈贵妃的情,还不轻不重地打击到了皇后一党。
宦海沉浮几十载,自己已风烛残年,孟丞相经昨日一番经历,忽觉头上乌纱帽也不似从前那般要紧。他脸上阴晴不定,自己也说不清此番是胜了还是败了。
皇上对少丹的喜爱之情跃然于色,孟丞相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孟慧不入主东宫,指不定还真可以母仪天下。
此时尚早,孟慧仍在闺房酣睡,楚芷暮和孟贤起得早些,一早便来请安。他俩站在书房,见老爷子久久不说话,不免心头都有些忐忑不安。
孟贤虽不知昨日丈夫与父亲在朝堂之上经历了怎样一番腥风血雨,可昨晚见两人颜色也知一二,她心中踌躇着怎样开口,却听楚芷暮先开口道:“岳父,都怪芷暮——”
孟丞相伸手打断了他的话,缓缓转过身来,说道:“自古以来福祸相依,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好在一家人平安无恙,你也不必太过芥蒂!”
自己甘愿为心仪女子粉身碎骨倒也罢了,可差点连岳丈一家也受牵连,楚芷暮瞧见孟丞相两鬓已泛起的霜花,心中惴惴不安,只得低下头去,说道:“芷暮辜负岳父大人一片苦心,还差点殃及岳父,心中不安。”
孟丞相长叹一声,道:“我如今已近残年,朝堂之事顺其自然的好。芷暮,你还年轻,日后做事,须得三思而后行!”
他朝自己女儿瞧了一眼,心中忖道,那名叫吴越的女子实在太美,难怪你对她如此痴迷,竟不顾自己身家性命!
孟丞相一生为求功名,历经不知多少官场明争暗斗,可数昨日最为惊险。自安史之乱,三朝皇帝不曾杀过一个官员,可便在昨日,自己堂堂当朝丞相,便差点要与女婿一同共赴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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