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心里有些悲凉,孟丞相语重心长地说道:“芷暮,我膝下无子,也不望你将来飞黄腾达,光耀我孟家门楣。我只盼你和孟贤一生平平安安!”
楚芷暮连连诺诺,背心不觉已湿了大片,孟丞相瞧出他心中羞愧,摆了摆手道:“你过两日便要离京赴任,早些去准备吧!”
当下楚芷暮带着孟贤告辞出来回了自己屋中。
一路孟贤见丈夫心事重重,宽慰道:“早听说江南风景如画,我一直想去,想不到今日倒有了机会。咱们到了余杭,待夫君安顿好,咱们好好游览一番如何?说不定还可与展元相聚。”
远离京都长安,即便是江南富饶之地,仍是戴过被贬之人,楚芷暮知道妻子一片苦心相慰,心中不由一阵愧疚,道:“孟贤,我——”
孟贤莞尔一笑,拉起丈夫的手,说道:“能每日陪在夫君左右,我已知足。”
楚芷暮心中感动,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却听到身后脚步声响,一名仆从走了上来,恭身对楚芷暮说道:“姑爷,有位叫吴越的姑娘求见。”
楚芷暮闻言一惊,心中顿时七上八下起来,他朝妻子看了一眼,孟贤轻轻推了他一下,道:“吴姑娘想见你,必然有事,你快去罢!”
楚芷暮想起手镯之事,心中踌躇,道:“夫人,同我一起去罢!”
孟贤轻轻一笑,摇头道:“我还有好些事要做,夫君去便去,我在屋里等你!”
楚芷暮点点头,向府门走去。
走出大门,果然看见孟府门口一侧亭亭玉立着一个女子,身着一尘不染的衣裙,正是吴越。
虽是已下定决心,从此决不辜负妻子,可楚芷暮见那佳人慢慢转身看向自己,一颗心仍怦怦乱跳不止。
吴越见楚芷暮来,走上前便盈盈下拜,口中说道:“吴越来谢楚公子舍身相救之恩。”
她想起朝堂之上楚芷暮为救自己甘愿脑袋掉地,不由眼圈一红。
楚芷暮慌忙伸手去扶,他打量吴越,只觉她一张脸庞比昨日又似清减了两分,颦眉含情,容貌有些憔悴,忙宽慰道:“如今雨过天晴,姑娘也已沉冤昭雪,不必再为此事烦恼忧心。”
吴越峨眉微蹙,咬了咬嘴唇,说道:“吴越感恩公子,不知何以为报。”
楚芷暮心中一动,自己对她痴心一片,看来终被打动了。楚芷暮正要开口,却转念一想,自己此时开口,岂不是有趁人之危之嫌。
正自犹豫,却听吴越轻声道:“吴越还有一事相求,万望公子答允。”
楚芷暮一惊,自觉自己想多了,忙道:“姑娘但请直言。”
吴越又拜下去,说道:“不瞒公子,那被害之人正是吴越心上人,吴越被他所赎,对他一见倾心,没想到他会遭此厄运。吴越无力回天,想求公子没法让吴越见他最后一面!”
此前坊间沸沸扬扬,将花满楼两位姑娘为争夺朱禹辰之事传开。楚芷暮想起吴越曾拒绝过自己,对此事半信半疑。
他心中委实不愿相信这位绝色佳人会对旁的男人动心,眼下却听吴越亲口说出来,心中不由有些酸涩。
吴越见他不语,心中一急,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垂泪道:“吴越原不该对公子有此奢望,可别无他法,只好来求公子,愿公子垂怜,成全吴越这最后一个心愿!”
她抬起一双泪眼汪汪的大眼,眼巴巴地望向楚芷暮,楚芷暮心头一软,点头道:“好,我且试一试。”
他略一沉吟,将门口两名仆从召来,低声吩咐几句,那两个仆从一人进府,一人绕道去了后院。
不一会儿,一名仆从牵了两匹马来,楚芷暮对吴越道:“姑娘,请上马。”
吴越见他答应,心头大喜,小心骑上马去,楚芷暮自己骑上另一匹马,马儿蹄声响起,便领着她向长安西南角奔去。
过不多时,楚芷暮在一处紧闭着的门前停下,自己先翻身下马,再接过吴越手中缰绳,扶着她下了马,对她道:“姑娘且先稍候片刻。”
吴越点点头,看他走上去敲打那黑漆大门,一会,从门里走出一个老者,楚芷暮对他低语了好一会,又从怀里摸出些银子给他,那老者终于点点头,对吴越道:“进来罢!”
吴越走上去,只见那门是黑油漆,门钉、门簪极有讲究,门楣上却无匾额,只在东面墙上挂了一只黑漆小牌,上书“内府监”三字。
还未到门口,吴越便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只听楚芷暮对自己道:“姑娘,我便在门口等你。”
吴越微微颔首,向门里走去,只见里面黑黝黝的,那守门的老者站在里面,手里提着一盏油灯,对吴越道:“姑娘,请随我来。”
说着他将油灯递给吴越,伸手向一面墙摸去,只听得吱呀呀一声响,那墙上原来是道木门,被他给打开。里面立时冒出一大片寒气,吴越不由全身一冷,只听那老者道:“你自己进去罢!”
吴越道了谢,提灯进了第二道门,身后传来吱呀呀关门之声,她举灯四下一顾,四周全是被砌得方方正正的冰块,在火苗之下,发着淡红的光晕。
皇亲国戚一旦在夏日过世,尸体便不好存放,内府着人在此修筑了一个冰窖,专供存放尸体之用。
寻常人家死了人,无论家里使多少银子,都不能往这里放,只因朱禹辰身份特殊,皇后为捉拿凶手,着内府的人将尸体送到了这里。
屋子不大,吴越举着油灯,一眼便瞧见东墙角搁着一块木板,上面用白布盖着一具尸体。
想来便是朱公子了,吴越心中一痛,手中油灯差点掉在地上,她定了定神,向那尸体慢慢走去。
虽是隔着一层白布,从轮廓上看,那尸体身材魁梧,与朱禹辰身形无二,吴越眼眶一热,泪珠儿便滚了出来。
她将灯小心置在地上,伸手去揭那盖住尸体脸上的白布,只觉一颗心跳得厉害,心中却隐隐觉得,这里面躺的,不应是他。
那手止不住地颤抖,费了好大的劲,吴越才将那白布揭开,只见那张脸被人用刀划破,横七竖八,一张面容血肉模糊一片,惨不忍睹。
吴越忍不住“啊”的一声,往后退了半步,真不知是何人如此残忍,将一张好端端的脸划成这样。
她定了定神,仔细看去,那尸体身上穿的,果然是自己曾见他穿过的一件红地花鸟文锦长袍,胸口被匕首刺出一个大窟窿,早已凝结的血将衣袍染成紫黑一片。
吴越不甘地往那尸体左耳瞧去,却见那里赫然便有颗指甲般大小的黑痣。
是他,当真是他!官府仵作已然查验尸体,怎会有错?吴越一颗心不断往下坠去,只觉全身和这四周的冰块一样,寒冷彻骨。她将白布重新覆在尸体上,慢慢站起身来。
“越儿,从见你第一眼,我便已下定决心,要将你赎出来,将来总有一日,我还要娶你为妻!”
誓言犹在耳畔,人却阴阳相隔,吴越泪如雨下,对着尸体拜了三拜,泣道:“公子,你说过要与越儿生生世世在一起,化成灰烬,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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