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拜完后,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剑,续道:“越儿无能,无法为公子报仇雪恨。公子遭此厄运,越儿断不能独活,公子,等等越儿!”
说着她将匕首对准自己的心窝,将眼一闭,便要刺死自己。
蓦地却又想起朱禹辰曾说过的话来:“在我们那里,头和脚都是极尊贵的,男女婚嫁之时,男子要为妻子洗一次脚,亲人过世,家人也要为他洗脚。”
吴越心中忖道:“在越儿心里,公子已是丈夫,你如今亡故,越儿该为你洗一次脚。”
当下她将短剑放入怀中,将尸体上一只靴子除下,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将那脚细细擦了起来。
那脚冰冷一片,吴越又想起那日在杏花树下,他便是这般握住自己的脚,细细地为自己擦去上面的水,为自己穿上鞋袜。
想起那日情形,吴越脸上不觉泛起一丝笑来,她喃喃自语道:“公子,我便要见到你了,真好!”
说完她突然停住了,眼睛盯着那只脚,眼神惊疑不定,手上握着的这只脚,五个脚趾竟然完好无损!
一个念头闯入她的脑海,让她身子止不住地打起颤来。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吴越急忙除去另一只脚的靴袜,一见之下,一阵狂喜涌上心头,竟让她一跤跌坐在地上。
那只脚的五个脚趾,也如另一只一般,完完整整!吴越心中又悲又喜,这尸体,果然不是他!
楚芷暮候在门外,眼瞧着那日头一点点地高起,却始终不见吴越从里面出来,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蓦地想起她向自己拜别时的模样,那神情凄婉欲绝,分明是在向自己决绝!
他一拍脑门,自己怎地如此糊涂,吴越口口声声请自己成全生平最后一个愿望。难道不是暗示自己:她已决心殉情吗?
楚芷暮啊楚芷暮,你枉读二十载圣贤书,连这点人情世故都参不透,还有何颜面为官?他脸色陡变,转身向那道门冲去。
刚跨出两步,那道黑漆漆的门板却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来。
楚芷暮一惊,陡然止步,见吴越正从房里走了出来,这才松了一大口气。只见吴越两眼微红,显是哭过,却不似先前那般凄楚。
吴越走上前,又对楚芷暮盈盈一拜,说道:“多谢楚公子成全,吴越终于心愿已了。”
楚芷暮作揖还礼:“姑娘不必客气!”
在门外候着的大半个时辰里,楚芷暮将往日之事细细回想一番,自觉吴越清秀脱俗,是自己这等凡夫俗子万万配不上的。且瞧她那番模样,虽然朱禹辰已死,可也决不苟从于其他男人。
又想起妻子孟贤,虽然姿色平平,可对自己痴心一片,有此贤妻,为何又贪心不足?此生若负了她,还有何脸面面对岳父大人?
楚芷暮一番思量,已觉心中坦坦荡荡,当下便对吴越道:“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吴越摇摇头,楚芷暮又道:“若想芷暮为姑娘做点什么,姑娘只管吩咐!”
吴越仍是摇头,轻声道:“吴越连累公子远赴千里之外,心中已是不安,只愿有来世,吴越一定做牛做马相报!”
她声音虽轻,却也斩钉截铁,楚芷暮自知她决心已定,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姑娘不必为此事耿耿于怀。三年任期一满,芷暮或许还能重返长安,希望到时还能再见到姑娘。”
吴越微微一笑,道:“缘在人聚,缘散人走。公子心好,必是福厚之人。若有缘再聚,吴越再为公子弹奏一曲《阳关三叠》。”
别离在即,楚芷暮此时又悲又喜,他抚掌应道:“好,到时再听姑娘雅奏一曲。”
吴越再拜下身,只听一人大声叫道:“找到了!找到了!”
两人转头一看,却是宫里一群公公骑着马迎面而来。
当头一位与楚芷暮相互问了安,说道:“皇上一早便带了少丹王爷去了太庙,少丹王爷走时吩咐奴才们来这儿寻吴越姑娘,想不到果然在这里。”
吴越歉然道:“让公公们操心了!”她一早独自出了客栈,连小雨也没告诉,想不到少丹竟猜到自己到了此间。
那公公笑道:“皇上已命人连夜将赐给长乐郡主的留园收拾出来,少丹王爷命奴才接姑娘和小雨姑娘也暂时到留园居住。”
说着他一挥手,两名轿夫抬着一顶肩舆过来,吴越又向楚芷暮拜了一拜,两人终于各自东西而去。
☆、留园新主
长乐郡主的父亲与皇上是一母所出,所以她十分受皇上宠爱。在她十六岁时,将她赐婚嫁给李将军的二儿子。
这间位于平康坊的宅子离大明宫只有一步之遥,正是皇上赐给长乐郡主婚后的府邸,并赐名“留园”,意在祝福夫妇俩人长长久久。这宅子占地虽只有两百余亩,可里面亭台楼榭,一应俱全。
可惜郡主离成婚尚有一月,竟不幸染病早逝,这宅子连一天也没人住过便闲了下来。
皇上最终听了皇后劝说,让少丹先搬进留园住些日子,他心中嫌这宅子晦气,当下下令将“留”更名为“豫”,又着人在朱雀街找了两块地,一块地给少丹,要给他另建一间大宅子,另一块地也要修了房子给小雨和吴越居住。
小雨一早便被内府公公从客栈接去了豫园,她先入了门屏,才见朱红大门,穿过另一道门,只见两边有小房,帘帷整洁,想是待客之所,小雨不由暗暗咂舌,自出生以来,哪里见过如此气派的屋舍。
内府公公恭恭敬敬地在前面引路,领她走过东厅、西厅,穿过中堂,来到庭院前,笑道:“姑娘,少丹王爷眼下还没封王,这园子只能暂时住着。娘娘特地派奴才过来先伺候着,奴婢仆从也是从内府先派了人用着,娘娘说,等新的宅子修好了再说。”
因是太监,说话之音自然尖声细气,小雨想起那晚在皇宫里差点被那三个太监害死,心里对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人着实讨厌,只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那太监指着面前一幢三层高楼,道:“先前的长乐郡主喜欢登高,特地建了这么一幢高楼,唉,可惜,可惜!”
那楼反宇飞檐,每面硬山屋顶上各有两只垂兽、角掾、悬鱼均精雕细琢,当真气派非凡。
小雨却不待公公将话说完,便一个鹞子翻身,三步两步便窜进楼去。
一楼中间那屋却无门无窗,想是会客大厅,迎面墙上是一副山水图,两旁四根八角柱上贴着两幅对联。小雨不想那太监跟上来,只匆匆瞥了一眼,只觉堂内正中那两把花梨木花纹扶手椅,便绕到厅后窜上了二楼。
二楼绕着天井有几间屋子,小雨随手推开一扇门,只见里面立着一副四扇浅绛彩山水图瓷板挂屏。那画上山重水复,笔笔精细,小雨将脑袋一探,见屋里摆了一张黄花梨架子床。
只见那床三弯云头抱角,四面牙板雕蟒纹,束腰雕云,饰以竹节,前面两块床围子透雕麒麟,三面床围子雕福禄寿三字,上部挂沿透雕百鸟朝凤及缠枝花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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