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不是个汉人,却穿了一身宝蓝棋纹锦缎长袍,头上戴的是一顶镶珍珠的花帽。
众宾客面前摆的都是些寻常瓜果,酒壶和茶壶虽是精致,可都是长安城里买得到的物件。
可那人坐的却是一套上好的花梨木桌椅,桌上瓜果也与其他桌不同,装在一只月牙白的寿山石盘之中。
除了瓜果,桌上还摆了一把银壶,众人估摸着里面盛的必定也是与众不同的上等佳酿。
偌大一张桌,却只坐了他一人,只见他淡然地从壶中倒出酒在一只绿水晶杯中,伸手将杯子捏起,缓缓送至唇边。
白展元家父喜爱收藏珍宝,他一眼认出,那男子手上戴的是一件人间稀世珍宝,只见在大厅灯光下,那戒指隐隐生辉,似是里面藏着一池碧水。
楚芷暮不知这人是何来头,正自思量,白展元凑上去低声说道:“芷暮兄,那戒指是水胆玛瑙所制,只怕此人来头还不小。”
婉儿身在帐后,虽未见这人,但一听到这声音便已知是谁,她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小满连忙伸手将她扶住。
只见婉儿蛾眉紧蹙,脸色刹白,拿着手帕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小满不由担心,低声道:“小姐,咱们回房吧。”
婉儿罔若未闻,雪白贝齿咬住下唇,一丝鲜血立时从唇边溢了出来。
老鸨乍闻五千两,如同雪天见到阳光一般,先是一愣,随后笑逐颜开,待认出是谁出的五千两,心中不免又咯噔了一下,这不是婉儿的相好朱禹辰么?
婉儿生气了可怎生了得,老鸨心中叫苦不迭,面生尴尬,只得陪笑道:“啊哟哟,这不是朱公子么,今晚你也来了?”
话一出口便想起他才赏了一千两银子给婉儿,不觉更是尴尬,思忖道:“真倒霉,若是旁人该有多好,偏生是他”
一时众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都不知眼前这个浓眉高鼻,身穿汉服的回人是何来历。
楚芷暮将折扇打开,轻摇两下,似在盘算仔细,正欲站起,白展元忙一把扯住他,低声劝道:“芷暮兄,你新婚才半年,嫂夫人如此贤惠,岳父大人是当今宰相,你可千万别为一介风尘女子误了你自己的前程啊。”
楚芷暮在脑中翻了几个念头,终于苦笑一下,默然不语。
老鸨眼见厅上众人再无出价,心里虽是直犯滴咕,却也不好再说,只好笑道:“那便多谢朱公子啦。”说着便拉了冰儿的手笑道:“恭喜姑娘!”
冰儿还未开口,只听楼上一个人高声叫道:“吴越!吴越!”跟着一团灰影从三楼急奔而下,转眼便到了大厅。
老鸨回过神来,朝门口大声叫道:“来人!快来人!快把他拦住!”
冰儿一怔,抬起头来,只见从楼上奔来一个身穿灰褂子的农家少年。
那少年一边朝冰儿奔去,一边叫道:“妹子!我是少丹!我是少丹!”
来人正是少丹,听到老鸨声音,门口四名汉子冲了进来,见到少丹,不由都是一怔,今晚这门守得滴水不漏,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还是混了进来。这四条大汉想要抓住他,无奈少丹奔得甚是灵活,在人群桌子上窜来窜去,一时竟抓他不着。
老鸨只觉冰儿身子晃了一晃,忙喝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快给我撵出去!”
“吴越,我是少丹,你不记得了么?那天我去给你摘柿子,给你抓小鸟玩!我是少丹哥哥!”少丹见冰儿不语,大声叫道。
冰儿惊疑不定,脑海中隐约出现了许多幅画面,但画面模糊不清。
“放肆!我都跟你说了,她不是你要找的人!她叫冰儿!”老鸨见少丹越奔越近,铁青着脸吼道。
“妹子!你右脚小趾头上有一个小口,那是你三岁那年被老鼠咬的,妹子!你想想,我是少丹,少丹哥哥!”
我的右脚小脚趾上,是有个小缺口,娘说过,是只老鼠咬了我的脚,他怎么知道?冰儿呆呆瞧着眼前冲着自己拼命叫嚷的少年,忖道:少丹,少丹是谁?为何这般耳熟?
老鸨眼见冰儿脸色惊疑不定,怔怔地望着少年,一面把吴越往身后拉去,一面喝道:“快,抓住他,把他给我扔出去!”
少丹见冰儿不语,心头大急,自己绝对不会认错的,吴越在花台上弹奏,少丹在楼上将她眉目瞧了个清楚。自己脑海之中将眼前那个模样反复思量,虽是长大成人,眼神眉目间却与自己幼时一起长大的吴越殊无二致。
眼见已奔到冰儿面前,少丹伸出一只手去,拉住冰儿,说道:“快跟我走!”
冰儿脑中乱成一团,正犹豫不决,少丹突然左臂一痛,已被花满楼一名大汉牢牢抓住,不由将手一松,身不由己地被人拖向门口。
少丹哪肯罢休,他回转头来,大声叫道:“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握。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记忆的闸门打开,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一个美貌少妇正教两个孩童学诗,小女孩手中,偷偷地拿着一只又大又红的柿子。
回忆与梦中的景像终于重叠在了一处,冰儿如梦初醒,叫道:“少丹哥哥!”
少丹大喜,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口中叫道:“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他奋力挣脱了抓住自己的手,向冰儿奔去。
这是十岁那年,母亲让自己和吴越背的《长干行》,自己当时背不出来,被母亲责罚,但吴越当日背诵的情景,却如烙铁在心中一般,少丹再难忘记。
冰儿听到这首《长干行》,恍忽回到幼时,不由泪流两行,哭泣着向少丹奔去,老鸨眼见俩人要拉在一起,忙一把扯住冰儿,向后一拽,只听咣当一声,冰儿撞到那张琴上,琴掉在地上,裂成两半。
冰儿只觉腰间一阵剧痛,摔在地上,少丹的手又将要触到冰儿,却被四名大汉重新抓住向门外拖去。
冰儿忍住剧痛,挣扎向前,老鸨大喝一声:“来人!”春兰跟着十几个丫环媳妇子一齐抓住冰儿胳膊,泪眼朦胧中,冰儿眼睁睁地瞧着少丹消失在大门外。
“把她给我押回房间,好好看着!”老鸨冷冷吩咐道。春兰一众人拽住冰儿朝后堂退去,老鸨转过身,重新换上一副笑脸,道:“出了点岔子,真是对不住各位啦,姑娘们,把好酒端上来给各位爷斟上!”
一群女子答道:“是”,纷纷端上一坛好酒走到各桌前,一时管箫繁会,杂以笙簧,几个女子又在台上舞了起来。
☆、大内侍卫
少丹被几名大汉扭扯着拖到街上,拳脚像雨点般落在少丹身上,他左躲右避,拳脚仍是像雨点一样落在自己身上。
花满楼对面是间茶馆,中秋佳节,里面坐了几桌客人,听到街上有人打架,忍不住跑出来看,临窗而坐的是个四十来岁的高瘦男子,见那少年挨打,也不求饶,那少年忽然翻身跃起,右手平平推出一掌,打在一名大汉身上。
高瘦男子不由心头一惊,忖道:“这招‘开窗揽月’明明是我家祖传无影掌的掌法,不知这少年如何会使?”
52书库推荐浏览: 川上懒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