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娟又道:“这帮回蛮子专挑吃饭的时候来抢粮食,大伙要么酉时前便吃晚饭,要么便要挨到半夜三更才吃饭。”
老妇道:“姑娘,你若饿了,也只要忍一忍,等再挨上个把时辰,我煮了山药蛋来,咱们家里便只剩下些山药蛋了。”
吴越半晌无语,真想不到人世间竟有如此悲惨生活,她看向小娟,却见她正目不转睛瞧着自己身穿的裙子。
吴越身着一件白丝长裙,上面点缀了些黄色稚菊,甚是雅致,她素来好洁,一路之上衣衫换洗,一丝不苟,虽经长途跋涉,身上却是一尘不染。
只听小娟啧啧称赞道:“到底是从长安来的,这衣服真好看,妹妹,这花样可真美,我照着画一张,日后照着绣可好?”
吴越道:“姐姐喜欢,画便是了,这身衣衫穿得旧了,不好送了姐姐。”
小娟笑笑,道:“不用!”说罢便回屋拿出笔,在一张绢上细细地描了花样,一面问吴越长安是什么样子。吴越一一给她讲了,小娟听她讲起长安繁华,不由出神,半晌才道:“这辈子我若能亲眼瞧瞧长安便好了。”
俩人聊了一会,小娟又捧出自己绣的花给吴越瞧,吴越赞道:“这鸳鸯绣得可真好看。”小娟黯然道:“才绣到一半,丈夫便死了,如今瞧着这鸳鸯,心里难受得很,这几日来我一针也没动。”
吴越蹙眉问道:“回骰人来抢东西,咱们官府不给管么?”
☆、渐行渐远
小娟忿忿地说道:“开始咱们这边有个大官去管啦,不知怎的,第二日竟下令边疆将士后退五十里地,撤到了籍口,把咱们这里白白送给人家啦!”
说话间,老汉回屋来,一边关门一边道:“姑娘放心,我将马栓到一个极隐蔽的地方,狼进不去,回骰人也找不到,明日一早,我给你牵了来。”
吴越连忙道谢,四个人围着桌上一盏微弱的桐油灯又讲了好一会话,老妇瞧瞧外面,说道:“我看这会子不会有人来了,我去给你们煮山药蛋去,小娟,你去地窖里摸两个大点的山药蛋来。”
小娟应了一声,起身移开一堆堆在桌子边上的枯柴,揭开地上一块木板,便跳了下去。吴越从未见过地窖,大为好奇,正想凑上去瞧瞧,那老头忽然脸色大变,低声叫道:“不好!”
只听得远处一阵马蹄之声,蹄声得得,来得极快,老头对吴越道:“快躲到里屋去!”老妇从灶坑里抽出木柴,几下弄熄了火,将锅盖盖在铁锅上,吴越惊疑不定,只得去了里屋。
里屋黑洞洞一片,吴越闻见一阵霉味,甚是刺鼻,吴越正自犹豫,只听屋外一阵紧急拍打木门之声,一个人大声喝道:“快开门!快开门!”
吴越被这声音吓住,身子不由自主缩了又缩。
“来啦,来啦!”老妇盖好地窖盖子,移过柴草盖在上面,向老伴使了个眼色,老头跑过去将门栅拉开,门呯地一声被踢开,几个高大回骰人便冲进屋来。
“几位大爷,咱们家眼下一粒米也没有了,你们行行好吧!”妇人见来人气势汹汹,忙低三下四地央道。
“胡说,你们汉人便知道撒谎,上次也说没有了,不是搜出一袋白面吗?”为首的回骰人长了一圈络腮胡子,看上去格外凶悍,老汉颤巍巍地说道:“这次真没了,不信你们自己看吧。”
为首的人手一挥,几个回骰人在屋里翻将起来,一个回骰人跟着便要往里屋冲,老头忙道:“那是睡觉的卧室,里面什么也没有。”
那回骰人哪里肯听,用力一挥手,老头一个踉跄,摔了个仰面朝天,想爬却爬不起来,只得哎哟直叫。
吴越感觉有人进来,只吓得心呯呯乱跳,在屋角蜷成一团,一动也不敢动,那人刚走进一步,便叫道:“什么味儿,这么难闻?”
老妇人扶起丈夫,说道:“各位大爷,这几日我身子不好,该浆洗的衣服没洗,所以有些味了。”
那回骰人蹙眉退出里屋,顺手推了一把妇人,口中叫道:“你们成日吃饱了饭,连衣服也不洗一洗。”妇人扶着丈夫连退两步,直退到墙壁才停下脚步。那回骰人用手揭开锅盖,皱着眉问道:“这里面煮的是什么?”
老妇人忙答道:“没有煮东西,烧点热水想喝口热水。”
那回骰人低头一看,果然是锅清水,便忿忿地将锅盖盖上,他眼角扫过桌子,见到里面凳子上绣了一半的针线活,问道:“你绣的?”
老妇人忙答道:“粗糙的活儿,大爷若喜欢,拿去便是。”那回骰人拿起刺绣反复瞧了几眼,冷笑道:“这不是你绣的东西,老东西,这绣花的人呢!”
老头慌道:“这屋子里便我们夫妻两个,没有别人!”
为首的回骰人将头探过去瞧了一眼,喝道:“你再不说实话,莫怪我不客气,你信不信我一把火将你这屋子烧个精光。”
余下几个回骰人纷纷叫嚷道:“快说,快说!”
吴越只觉心跳到了喉咙,这两夫妇若不肯说,必然遭来大祸,自己和他们无亲无故,是必会将自己交出去。
“不,不要烧掉屋子!”老头哀求道。
一个回骰人骂道:“死老头,快说!”
另几个回骰人冲上前去,拳脚雨点般落在老者身上,妇人大叫一声,冲上前去护住丈夫,却被一脚踢开。吴越在屋中听到外面乱作一团,心乱如麻,耳听得那老头惨呼连连,吴越将牙一咬,便要站起身来往外走。
“不,别打他!小娟,你快出来!”老妇泣道,她挪开柴禾,拉开盖住盖了地窖的盖子,跟着传来小娟的哭泣声:“爹爹!”
一个回骰人笑道:“早些出来,你爹也不用被打成这个样子了。”
小娟朝那回骰人脸上猛啐一口,骂道:“你们这群回蛮子,光天化日之下跑到我们大唐来抢东西,还有王法吗?”
那回骰人怒极,抬手便要一巴掌打过去,为首那人一抬手拦住他,说道:“总算今晚没白跑一趟,带走!”
两名回骰人应了一声,上来拖住小娟胳膊便走,小娟奋力挣扎,老妇人泣道:“各位大爷,你们拉我们家小娟去做什么?”
为首回骰人脸上浮现出一丝狡黠,笑道:“你说呢?”身旁几个回骰人不约而同放声大笑,小娟死命挣扎,老汉从地上爬起来抓起一根木凳向最近的回骰人砸去,那回骰人身手甚是敏捷,反身避开,抬起一脚,踢在老汉身上,这一脚用力太猛,只见老汉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只听得一阵马蹄声疾,夹杂着小娟的哭骂声渐渐远去,屋内妇人哭喊着丈夫名字,吴越回过神来,跌跌撞撞从里屋奔出,只见屋中一片狼藉,老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妇人在一旁搂住,哀哀哭泣。
长夜漫漫,寂寂无声,只听得窗外刮起急风,吹得呜呜直响,如同女子哭泣声,声声催人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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