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卿卿听到姜黎来便有些坐不住了,她停了手里的活计,抿抿唇,半晌叹气说:“她不想看见我的,算了罢。”
翡翠看了看韦卿卿,拿下她手里的布料针线,“别人不知道,我知道。你这心里一直就没好过过,还是想见着黎姑娘说说话的。这会儿难得她过来,你过去见她,只不提以前的事,当个寻常客人待着,有什么呢?”
韦卿卿摇了摇头,伸手把翡翠手里的东西要回来,还是绣起花儿来。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得到姜黎的原谅,她也不想再为自己开脱,心里想着,就这样吧。
偏翡翠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心里不能有事儿。她又知道韦卿卿心里的想法,这会儿便自己做了主,待着两个丫鬟两个婆子,一块儿去那巷口的茶馆里。见着姜黎了,拿着架势上去与她说话,“咱们大奶奶让您给她请安去,既都上门了,岂有不见主人就躲在这里吃茶的道理?”
姜黎和翡翠是从小玩到大的,但这么尖声尖气的她还是头一回见。她搁下手里的茶盅,看了翡翠一眼,瞧着她脸色也不温和,后头又站着四个,架势十足,只觉得她是给韦卿卿寻仇来了。既是传的韦卿卿的话,那就是韦卿卿也想找她寻仇。那一杯茶,大约是把她泼恼了。
依姜黎的身份,还不好说什么。她心里又想着,若是如此,让韦卿卿出口气,恼绝了倒也好。这会儿若不答应翡翠过去,怕是这茶馆也呆不下去,还得被人看热闹。瞧她那架势,就不像会让她走的。因便轻轻吞了口气,起了身道:“原是我的疏忽,走吧。”
翡翠没想到她这么痛快,愣了一下也就继续端着样子叫后头那四个围着,把姜黎从茶馆领出来,一路给领到丁家,又领去了韦卿卿的院子里。带到正房前的时候,往里传了句话,说:“奶奶,我把黎姑娘给您带来了。”
姜黎听着翡翠这声口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这会儿已没有时间去细思。她在翡翠的目光里跨过门槛进屋去,颔首到韦卿卿面前,恭恭敬敬说了句:“给丁大奶奶请安。”
韦卿卿没想到翡翠真把她给弄来了,又哪里敢受她礼,便忙从炕上下去扶直她身子,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半晌道了句:“你……你愿意见我了?”
姜黎微微颔着首,眸子轻动,明白过来自己是被翡翠给唬了。这会儿也不能说撤了步子再回去,便只好胡乱地回韦卿卿的话,“打扰了。”
“打扰什么,不打扰。”韦卿卿这便拉着她往炕边过去,又叫翡翠,“拿些点心来。”
姜黎在炕边坐下来,看着韦卿卿掐着腰去另头坐下,才发现她怀孕了,肚子已然不小。等她坐定了,便问了句:“几个月了?”
韦卿卿笑笑,“四个多月了。”
四个多月的小生命,让人心里生出无限柔软。姜黎嘴角也不自主有了轻微的笑意,又说了句:“真好。”
韦卿卿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这么和颜悦色,这会儿眸子便有些发亮,看着姜黎问:“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姜黎愣了一下,“没想过。”
韦卿卿笑起来,说:“我喜欢女孩儿……”然只说了这几个字,脸色又慢慢沉下来,再无笑意,而后低下头来说:“但我不想生女孩儿,不想她一辈子也像我们活得这么辛苦。这个世道,男人容易些。哪怕像我们做小姐的,生下来好像被人疼着爱着,实则什么也没有。不过会些针线女红,读些书认些字会做账,都是为了嫁人后能在婆家把家里上下打理好,相夫教子,伺候公婆……在家的时候就拿一个月一两的月钱,嫁了人了多些,也就十两……有什么用……”
姜黎没有为人正妻为人妇的经历,听她说这些,再看着她的脸,只是忍不住心头一紧。
第69章 震怒
清晨的街市往往从夜色还未散尽的时候就喧嚣起来,马车在路辙上碾过去,能听到小贩卖汤面的吆喝声。远远近近,不绝于耳。吆喝累了,凑起头来说些无关自己的大事小事,也就是一日始的样子。
沈翼坐在马车上,旁边坐着丁煜,两人俱是面色暗沉的样子。丁煜手搭大腿,平声道:“听说半夜里事发后就被抬进宫里去了,在庙里就咽了气,外头得到的消息也不细致,到底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会儿东宫的灵堂应该都摆置好了,不知皇上如何。我待会儿帮你去找安公公,但不一定能找得到。如果找不到,我会再想办法……”
丁煜说着这话,忽听得外头人声鼎沸,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再细听,原来是说下雪了。这便两人都忙打开马车围子往外瞧,果然是下雪了,纷纷扬扬,如鹅毛一般往下落。微微扬起头来,那半空里尽是絮絮纯白。
太子死了,天却下起大雪来,原本该满城皆悲的事情,这会儿却处处都是大喜的场景。丁煜从车窗里伸出手去,接了几片雪花,只觉手心冰凉,缩回来呓语般道:“真下雪了……”
沈翼放下车围子,回过头来与丁煜互视一眼,都再说不出话来。这场雪下的这时候,倒显得太子该死。只要这雪下足一日,百姓间的关于太子被刺的闲话必然会发生变化,多会认为太子本就是不祥之人,导致今冬无雪。他死了,这雪才来。若被有心之人利用,那刺杀的行动都会变得合理,只说观天象算运势而为民冒的险。
沈翼觉得胸间气短,便默默深吸了好几口气。心不自觉地一直往下沉,只觉老天爷都在帮那个人。如果老皇上因为太子的事儿气急攻心,忧伤过度旧疾复发,一命呜呼也就是一口气上不来的事儿。如果老皇帝这时候出事,一切就全当前功尽弃。
他凝着神色跟着马车到皇宫西掖门外,入宫要凭腰牌,以丁煜的身份是没法把他带进去的,是以只好下来在城门外看着他进去。他这会儿身上还穿着练兵时穿的铠甲,风雪打面,倒也不觉得怎么冷。他便这么立在风雪里,雪花盖住盔帽。
沈翼约莫在外头等了两刻钟的时间,脚边的雪已经铺成半指节的一层,也没有把丁煜等出来。他心里慢慢生出些着急来,动了动站了许久的腿柱子。便在这时西掖门前又来了驾马车,金顶华盖,漆红的圆木轱辘。他没转头去看,等的这时间进宫的马车也有不少驾。只这驾在他面前停下来,灿金色的车围子从里头打起,露出一张略带生嫩气的脸,叫他,“沈将军。”
沈翼这才转头去看,便见着成安郡主从马车上下了车来。她着一身玄色印蝴蝶暗纹的斗篷,只毛领儿是白的,直披到脚边。见下头风雪大,便把风帽勾起来盖在头上,到沈翼面前道:“你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沈翼先给她行了礼,才说:“末将没有随意进出宫的腰牌,又没有皇上召见,所以进不去。”
成安郡主看他一眼,便迈了步子往门上去,说:“你跟我走吧,我带你进去,我也是进去看皇爷爷的。”
成安郡主经常进出宫,守门的侍卫没有不认识她的。依她的身份,带一个皇上时常召见的将军进宫也不是难事。沈翼这便跟在她后头,一起入西掖门。这道门马车是可以进的,到达里头第二道门的时候便要停车下马,再步行着往里去。但成安郡主要带着他,坐在马车里总不合适,这便也步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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