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想,研制解药到底有多难,没有人会想,他一个知府,本就不用来这个县城,只是在埋怨,在抱怨,没研制出解药。
可是扁言真的如他所愿了,没有丝毫的抱怨,反而劝他说:“我的病发作的快,是因为我每天都在帮忙端药熬药。其实,自从我选择留下来,我就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早就有了这个觉悟。”
张六顺扭过头,不忍心再看扁言灿烂的笑颜。
明明都是要死的人了,为什么笑的那么灿烂!明明是个十八岁,满怀梦想的少年,为什么要选择留在这个处处是瘟疫的县城。
“张大人,临终之前,我想送你件东西。”
张六顺抬头,有些迷茫地看着扁言,扁言依旧只是笑笑,描述了物品的位置。
张六顺依言,将那份物品找出来。那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玉佩,边缘镂空雕刻了卷云纹做装饰,一看就是大师的手笔,与中间刻的四个字相辅相成。
张六顺用手指摩擦着中间的四个字仁心仁行,脸上有询问之色。
扁言在床上躺着,眼睛好似放空却好似看着某个地方。
“那四个字,是扁家的家训。”
张六顺手一抖,玉佩应声而落,摔掉了一个小茬子。张六顺赶紧将其捡起来。“我……我……”支吾着说不出话。
扁言看起来倒是毫不在意,道:“既然已经送给了张大人,张大人如何对待它我都不会在意。只是我希望张大人能珍惜它,不过以张大人的人品,我这句嘱咐其实并不用说出口。”
“扁家是真正的杏林世家,世代行医,从先祖扁鹊那一辈,世世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只不过是因为没人做过官,所以现如今,没落于张家。”
张六顺带了些惊异看着扁言,只听扁言继续道:“扁家的家训就是玉佩上刻的四个字,仁心仁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这次的瘟疫,扁家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跟县令逃出去了,他们没有履行先祖的遗志。我知道,这次的瘟疫来势汹汹,而且传播之广,之大,比史上有过的瘟疫都厉害。基本是一个人得,一个村就毁了。我作为大夫,太清楚了。”
“可是,我是大夫啊!我怎么能抛下那些伸手求救的病人,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刻离病人而去。我曾经试着劝说朝阳县城的大夫留下来。可是他们全说我是疯子,我是傻子,除了不小心得上瘟疫的县令不让走的,全都卷铺盖走了。”
“那一刻我才知道,大夫,不都是我这样的,以前听到有卖假药的,我还以为是那人不服气或者是不好好用药,现在看来,那些都是真的。”
“我爹娘说过我,我的眼中,没有尘埃,没有地狱,没有阴暗,只有这世间的乐土,眼中只有动物、植物他们蓬勃的生命力。”
张六顺死死抿住嘴唇,压抑住自己的哭腔声。“你,真的是……”
“想说我很傻吗?张大人,没关系的,我从小听到大。”说完,扁言又笑了笑,好像想到什么美好的事情。
“本来呢,因为那些大夫都不肯留下来,我都要对大夫这个职业的人失去信心了。还好,张大人你来了。”
“你位及知府,还是临都世家的嫡长子,瘟疫这种事情,就算在你的官员考核中有污点,也总有抹杀的那一天,实在不必进入这危机的县城。所有当官的,所有大夫,在瘟疫这当头,扒下了往常慈善的假面具,露出了真面目。”
“可是啊!张大人,你既是当官的,也是大夫,你竟然来了,而且还不厌其烦给尽可能多的人看病,口罩和手套是能一定程度的防范瘟疫,可也不是绝对的,这点作为大夫我清楚,你也清楚。但你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
“当你出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场人性的斗争,终究是我赢了。”
“呐!如今,我觉得,这世上配得上这块玉佩的人,也只有张大人您了,您不会拒绝我吧。”
扁言说完,眯着眼睛对张六顺笑,口中已经开始流出了鲜血,张六顺吓得赶紧用怀中的手帕去接那些鲜血,眼眶中的泪怎么也忍不住滴滴落了下来。
“扁言,我带你去临都城,我带你走遍千山万水,我教你你不会的医术,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才十八岁啊!你不想出去看看吗?你别睡,你别睡啊!”
扁言吐着鲜血,拼尽全力回答了张六顺的话。“听起来,不错呢!”然后,永久地闭上了那双不染尘埃的双眼。
张六顺失声痛哭,不知道该用什么,挽救这个挽救不回来的生命。
墨汁干涸,这场大劫难,在张六顺落下笔的那一刻,终于是过去了。
三天后,一只鸽子飞越千山万水,轻轻落在临都城一家宅院中,宅院一间屋内,一身白衫的男子出来拿走了纸条,本是满脸的笑意,在看到纸条上写得什么那一刻,全然凝住了。
屋内传来稀里哗啦瓷器破碎的声音,只听一男子声音怒道:“连鼠疫都能让他治好了!我还真是小瞧他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鲁州舒清晨墓葬
扁言的丧礼在张六顺特意的大操大办下,办的非常隆重,整个鲁州城有名的乡绅和官员等全部都来观礼,主要原因是,不来的,张六顺亲自去请。
他自认是自己没及时研制出鼠疫的解药,才使得那样鲜活且美好的生命消亡,他想在这方面尽可能弥补,即使陆小辞亲自出面劝,也没能成功。
一时之间,张六顺爱才如命成为鲁州城佳话。当然,张六顺这个知府,名声也随之水涨船高。
随着扁言入殓成功,张六顺好像更加沉默了,比鼠疫发生时话语更少,陆小辞担心得不行,韩深几次想要继续上次和陆小辞的那个话题都被陆小辞以没空、我师父在干嘛呢打断。
次数多了,韩深也有些压不住脾气,禁不住开始冷嘲热讽:“怎么?满脑子都是你那个师父,还想来段师徒恋不成?”
“韩深你有病吧,哦,对,还把我传染过。那么现在你已经好了,既然你这么看不起我师父,你不要住在他的宅子里了。出门,不送。”陆小辞那是哪种能吃亏的人,本来这些天看她师父的状态就着急上火的,韩深这么一说,火气也是立马就冲上来了。
“你,陆小辞,你能不能好好听一次我说话。”
“听你说什么?对不起,我要复习会试了,如果你没什么重大的事情,请你出门左拐。”
出门左拐,不就是出府的路吗!韩深强压下火气,放大招道::“那你不想知道舒清晨的事情了吗?”
明显看到陆小辞身子一僵,韩深苦笑,有戏是有戏,可是真的是苦了他了。这样的事情要怎么开口才好。终于,磨叽的时间太长,陆小辞扭头走了。
舒清晨是举办科举不久后出现的头一位,解元、会元、状元之人,史称三元及第。所以舒清晨不止是读书人的终极梦想,也是读书人都钦佩的对象,鲁州作为舒清晨的家乡,自然也是学子们风靡向往的居住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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