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捕头待他尽心尽力,前面的‘鬼神案’中还助他给村中几十只狗下毒,如今只不过是被我二人发现,竟要惨遭灭口……”我缓缓说道,说完又拿起桌上的茶饮了几大口,许是话说得多了,今日总觉口干舌燥,茶水饮了许多却也不见缓解。道君亦发现了我的异常,为我斟满了面前的茶,担忧道,“你今日怎得这样异常?若是明日还不见好,便去寻个大夫来瞧瞧罢。”
烛火又渐暗,道君的眸子在烛光中愈发晶莹,比火光还要明亮许多,我盯着她的眼睛,道“嗯。”
“‘鬼神案’中牵扯之人太多,受命于亦山的更是不少,那法师是有意寻个机会将知情人一一除掉罢。”我对道君使了使眼色,她立刻接到,“确实如此,柳娘的夫君似乎也曾是受命于亦山的,后来却因想私吞财物而被他除掉了,可怜柳娘还不知道,仍在帮助亦山做事。”
窗外的黑影似乎动了一下,过了半刻,我走到窗边向外望去,便见外面空荡荡的,那人已走了。“该听的他都听到了。”我道,又回到桌边坐下。“明日上街去买些梨回来罢,天气暑热,梨正能清热解渴。”
道君点点头,又拉过我的手,将她凉凉的手指放在我腕上。我笑笑,“我自己已把过脉了,无碍。许是未曾来过蜀川,水土不服罢。”道君拧着眉头,“医者不自医,还是要看过才好。”又无奈地放下手,“可惜我医术不精。说起来白天在集上走了一遭,却未曾在这村中见过医者,这村子虽小,总会有些病痛,怎得连个药房都没有。”
“许是你没看到,明日里好好的找找就是了。”我温声道,“不要担心,不过是口渴之症罢了。”
第15章 世俗之心
窗外又晃过人影,便听得脚步声传来,“咚咚咚。”我和道君相视一眼,人来了,便去开了门。
亦山仍穿着那件华丽的金丝僧袍,俯首道,“钱公子,道君……”他看到道君的头,虽然诧异了一下,却立刻恢复了平常的神情,“道君法师。”
道君颔首,我立刻明了,这亦山法师年已不惑,也修习了许多年的佛法,今日与道君辩论一场,自然知晓了道君比他得道更多,现在见到道君亦是光头,便可确认了道君的身份。给亦山让了座,我同道君皆不言语,静静地等待这位村中把持大权的法师开口。
“是我命张合前去偷盗的。”待了一会,亦山开口道。见我二人神色未变,又说道,“二位心思缜密,聪慧过人,定是早就猜到了罢。”
“法师,你专程过来若只是为了此事,那便请回罢。”我道。
亦山苦笑一声,“我知道二位身份不同寻常,今日我将一切事端都告知二位,还望钱公子毋要使我难堪。”我一挑眉,“既如此,那你便都说说罢。”亦山便缓缓道来。
此事的根源还在于数月前的那起诡异的“鬼神案”。亦山本非小叶村人氏,而是云游的僧人,可这僧人却有世俗之心,总想着得富贵,投宿小叶村时,无意中发现小叶村的里正搜罗了大量的珍宝祭器,便起了歹心思。亦山云游之时曾听闻过许多蜀国皇帝孟昶的轶事,孟昶年少即位,即位之初励精图治,近年来却隐隐有耽于享乐的趋势,常命人搜罗珍宝,投其所好者,多仕途坦荡,最不济也得了富贵。
亦山便欲将小叶村的珍宝献给蜀皇帝,以求得富贵名誉,甚至想要得到官职。为此,一年前亦山便开始准备,他利用自己云游高僧的名号及不菲的钱财,先后将包括张捕头在内的许多衙门之人收为己用,逾月前打听到里正将要外出,便开始行动。先命张捕头等人悄悄将珍宝三十二件藏了起来,以此为名大肆搜查,堂而皇之进入村中人家屋中,趁机给看门的狗下药,使得所有的狗一夜之前全部死亡,且死状骇人,于是村中人心惶惶。亦山趁此言说“天罚”一事,又做了声势浩大的法事,使全村人皆对他深信不疑。
此时里正外出,亦山顺利拿出衙门库中的宝物,却不急着据为己有,而是悄悄放入了村中人家的家中,应了自己的“天罚”之说,使村中人更加信服自己,名正言顺的收回了莫名失踪的珍宝,还使得村中稍有话语权的人都下了狱,小叶村渐渐落入他的掌控之中。
此时我和道君突然出现,且一看便知身份不寻常,亦山头一日便见到了我俩,看我二人的包裹那样沉,便又差张捕头前来偷窃,后又发生陈二之事,才发生了客栈杀人案,这案子的始末与我和道君的推测并无异。
“村中人这样信服你,你还怕我二人知晓?”听完了亦山的说法,我问道。
“张合偷看了二位的文牒,钱公子乃钱塘人氏,据我所知钱塘吴越国王室,便是姓钱。”亦山道,“我还没有胆量在钱大人如此身份之人面前卖弄我那点弄权的心思。”顿了顿又说,“况我只以僧人的身份使村民信服,道君法师若是公布了身份,我还能有几个信徒呢?”
“亦山法师过于自谦了,我二人不过过客,数日后便远行,到那时亦山法师仍是瞬间便可取代了里正的位置。”我轻轻叩击杯沿,“亦山法师现下想着只要稳住了我二人便可了罢。”
亦山皱眉看向我,“钱大人想要如何?”
我轻笑,“揭穿你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我不过是想知晓一些事罢了。”道君亦顺着我的话说,“我夫君在你处差点丢了性命,此事可要好生说道说道。”
亦山瞪大眼睛,“何以丢了性命?昨夜牢中所焚只是迷魂香而已,钱大人白日里已说明了。”我盯着他,他缓缓拿起杯盏中的茶一饮而尽,“我确实曾想过趁着你们被迷昏,将你们都……,可后来我发现你早已识破,便知我做不到,如今也不再作此想了。”
“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你动辄便要几十条无辜百姓的性命,果真不怕因果报应吗?”道君忍不住怒道。亦山却也不恼,只道,“道君法师也休要说我,你自己……”亦山目光在我二人间转了几转,“出家之人怎可……”话未说完,我便打断了,“我们的事尚轮不到你来评说!”
亦山讪讪地闭上了嘴,我见他并无再开口的意思,便道,“你若说完了,便回去瞧瞧那几十名正当年的村民罢。”亦山站起身,“小僧先谢过二位。”
道君仍旧不忿,“我们可未曾答应过你什么,你若还有那样的心思,我二人定会管下此事。”我亦冷然,“人命关天,你好自思量。”
第二日一早,道君便拉了我前去街市找找药房一类的地方,她不戴了头纱,整个人显得活泼许多,像是刚从天上来的仙子,欣喜地去看人间万物。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脚步蹦蹦跳跳,她的裙摆扫起一点灰尘,她腰间的系带随风飘扬,她这样自在地行走在街上,整个世界都被她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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