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歇罢。”我在一间小面馆外面的棚子边停下,“吃碗面再走。”她转过头,眉眼清晰地映上我的眼中,渐渐走近我,脸色却不怎么好,整条街都寻遍了,却就是不见一所医馆,“这村子到底是怎么了?”道君气恼道。我拂一拂椅子上的灰尘,把她拉过来坐下,“此处没有,别处也会有。”
她反手将我的手抓住,又号起了脉,“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我就是号不出来呢?”一边还念叨着。“你号不出来便是没有事。”我无奈道,我一向身体健壮,又有从小习武的底子,从未生过大病,怎么却惹得她这样担忧了。道君一边研究着我的脉象,一边道,“这次我总觉得不好,总是……不好。”她气馁地放下我的手。
我从袖中掏出两枚光滑的鸭蛋,“瞧,你想吃的鸭蛋。”道君拿过那两枚硕大的鸭蛋,“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却是从何处淘来的这样的鸭蛋?”
“姑娘。”道君疑惑地转过身,就见面馆的老板哭丧着脸看着他,“姑娘手中的这两枚鸭蛋,是我的……”道君闻言立刻又将鸭蛋放回了我的手中,“是他拿的。”
我拿着鸭蛋,干笑几声,“我正想请掌柜的你给我二人的面中添两个鸭蛋呢。”便将鸭蛋递过去,方才站在那做面的露天灶台之时,见鸭蛋这样大,顺手便拿了起来,想着给道君瞧瞧,却忘了是“偷拿”了旁人的东西。那面馆老板由悲转喜,“我这面唤作‘小面’,二位远道而来定是没吃过罢?这面可好吃咧。不过倒少有人往里面添鸭蛋的。”他将鸭蛋高高抛起又接住,“二位稍等,面马上就好。”
“这店家倒是有趣。”道君悄声对我说道。我点点头,心中却愈发疑惑,小叶村不大,商贾却挺多,客栈、面馆、小摊一应俱全,这样多的商家是如何在少有外人来的村子里生存的?面摊上除我二人外也无其他的客人,我便与那店家搭话,“店家,你这面看起来就十分筋道,平日里生意定很好吧?”
那店家也十分热情,一边麻利地做着面,一边答道,“从前生意是不错,如今却是不行咯。”我又问道,“这是为何?”那店家答,“实话告诉公子,这一月来村里的生人只有公子一个,你说能有什么生意?”说话间面已好了,他将面端过来,一大一小,放在我二人面前。我和道君道了谢,这才发现原来这店家是个跛子,走路一瘸一拐。他将面放好后,索性坐在我们近旁的桌子边,放下袖子,似要好生说道说道。
“从前啊,小叶村可是远近闻名的赶集村,那时临近的好几个村子每逢初一、十五便来赶一次集,一次至少得花上两三天。那时村里多热闹,各类摊子摆满了这一条街。”他伸手指过去,仿佛要指到路的尽头都不够,“我的生意也好,还常有邻村的妇人远远的赶来向我讨要这‘小面’的做法。”
道君快要埋在碗中的头抬了起来,“那你给不给?”
“给!当然给。”那人急道,看一看道君,又道,“姑娘要是想学,可要先给我两个鸭蛋才教你哩。”看来他还记挂着那鸭蛋之事。“可后来啊,来往的人渐渐少了,赶集的日子也一再变少,到如今,恐怕半年才有得一次,人数也少多了,哎。”他摇摇头,“昨日便是赶集的日子,可街上又有几个人呢?都是些熟面孔,遇上了便说会子话,集也赶不起来了。这一条长街啊,”他又将手臂伸向极远的地方,“这一条长街就剩我咯。”
第16章 长街繁华
我和道君顺着摊主所指那条长街看去,真是那样远的地方啊,也真是再找不到一家开门迎客了。“我先前还以为他们去了别处赶集,不来我们小叶村了,暗暗地怪了他们许久,还想着有日他们再回来,我定要讹他们几个面钱!”店家又道,“可后来才听里正大人说,他们的那些村子,竟是陆陆续续地没有人了。我也不懂其中到底是什么事,只听说是有的发了疫症,村中人死了大半,剩下的都携家带口地逃难去了,疫症就这样一个村子传一个,也就两年吧,那些村子都没人了。”
“那时我们村中也受了很大影响呢,人人都怕得不得了,许多人都收拾好了家当,准备一同逃难。多亏了里正大人,他家家来安抚,还亲自带了几个医者去离的最近的村子查看。还好后来带回来的消息那疫症早就不能传播了,村里的人这才放下心来,只是都说这日子大不如前了。”他说完这话又叹了一口气,“当时还好有里正大人,不过说来好久不见里正大人了,从前他每隔三五天还会来我这面摊坐坐,他说我这摊子的位置好,代表了我们小叶村的门面呢,你看,我每天都打扫得这样干净,说来都是因为里正大人这话。”
我看着这面摊,虽然日日打扫,却因终日无人来访,却还是有一层薄灰,只有时鸟儿落脚时,惊起一点尘土。我又挑起一大口面吃了,道“里正大人还曾带医者去邻村?”
店家点点头,“可今日了我们转了半日,却不见一家药房,那些医者都到何处去了?”店家眯起眼,“哦医者啊……他们都走了罢,不知何时走了,原来都已走光了啊。我记得三月里周大夫走了,还有吴大夫,海大夫也走了?”他又仿佛觉得可笑般,道“自然是走了,有了亦山法师,不论是鬼神急症皆能医好,他们留在这里还有什么用呢?”顿了顿他又喃喃道,“我该去看看海大夫的,他还曾医过我家大儿呢。”
原来村中医者全走了是因为那高明的亦山法师,我听着面摊店家喃喃自语,也生出一种悲戚之感,往日里的人都不在了,如今还剩的,是什么呢?剩下的,何必还剩下呢?冷清的面摊上散落的人都沉默着,盛夏里热烘烘的风吹过,却平白地使人心中凄冷。
“钱公子。”突听得有人唤我,抬起头,却是那曾趾高气扬的刘捕头,他将佩刀放在桌子上,直直地站着。“刘捕头,坐罢。”道君吃完了面道。
刘捕头这才意识到这小光头竟是昨日的“道君姑娘”,面露诧异,道君也不欲过多解释,只指指自己的头,“我这并非疾病。”我看向店家,他识趣地走开了,腿依旧一瘸一拐,他是个十分伶俐的人,先前看到道君的头竟也能忍住不问,只是可惜了这腿……可我又忽地想到塞翁失马之事,腿瘸了,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
“你的连襟哥哥如何了?”道君问道。
刘捕头立刻警觉起来,“你怎么知道?”
“我还未说是谁,你急什么?”道君反问。
刘捕头板起脸,“姑娘把我当傻大个了?”我哈哈大笑,“刘捕头性子的确直来直往,却一点不傻,反而聪明得紧。”刘捕头的连襟哥哥,便是如今正在狱中的张捕头,道君在和柳娘的交谈中得知了此事,还知晓了他二人关系一向十分融洽,如今哥哥下狱,弟弟自然十分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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